第二十三章 误会大了
“这么说,你肖想的男人是我?”纪衡突然问道。
田七知道这世界上有断袖分桃这种勾当,现在看来皇上应该只是把她误会成一个断袖,而不是发现了她的秘密。一个断袖,还是个太监,企图接近自己的亲弟弟,这种事情谁都忍不了。皇上发这么大火可以理解。
于是纪衡决定亲自去看一看,那小兔子是何方神圣。
纪衡心中没有被变态亵渎的不适感,反而有一种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得意。
纪衡看到她面如土色,显见是心虚无比。他怒火更甚,双手捉着田七的前襟轻易将她提起,她的脸一下子近在眼前,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鼻尖。他看到田七眼底深处的惊疑不定。
来人横亘在她和戏台子之间,与她的距离不到两尺。对方穿着朱红色直裾,腰带很宽,田七直视的目光恰巧落在那腰带上沿。玄色缂丝腰带边缘的一溜菱形花纹随着他的的呼吸一起一伏,传达着此人压抑的怒火。
田七缩了缩脖子,谄笑,“皇皇皇……黄公子,您怎么来了?”
田七不知道皇上怎么了,但很明显他又生气了。她想了想,自己今儿做的错事大概是不该来听戏,她名义上是采风使,出宫当然要兢兢业业执行公务,怎么可以来勾栏瓦舍玩乐。
另一拨打探的人声称,有人看到过宁王爷和一个漂亮的小相公一起散步,逛街,吃饭。
纪征抬头发现了脸色不善的纪衡,小心地叫了一声“皇兄”。
“我喜欢男人是天生的,又没犯什么错。”先装委屈。
田七轻轻拍了拍胸口,心想,以她刚才被惊吓过度的反应,现在就算说自己不喜欢男人,皇上肯定也不信,所以干脆还是爽快承认这一点吧。
两人说着话,冷不丁一个人推着一个木车快步走过,堪堪要蹭到田七的身体。纪征反应快,拉了田七一把。田七的身体轻轻撞在纪征身上,避过了木车。
想到这里田七放下心来,至少命是可以保住了。她扣着纪衡的双手,想要掰开。被人提得踮起脚真是太难受了。
田七解释道,“公子您多虑了。您若是天上的云,我就是地上的泥,我怎么敢对您有非分之想呢!”
……一定是神经病又犯了。
纪衡摸着下巴,眯眼思考。看来阿征确实养了娈童,但是这个娈童又不在王府,难道养在外面?如此谨慎,可见阿征对那娈童很在意。
纪征并不知道这些底细。现在田七如此镇定而又兴致盎然地听艳曲儿,这让他难免会多想几分。要知道,人一旦驰骋想象力,是容易脑补出很多东西的。纪征结合田七一直以来的举动,以及田七对他说过的话,总结出一个重大发现:田七不会对他……吧?
突然,她的视线被挡住了。
跑了一会儿,田七有点累,步伐渐渐慢下来。
“三人成虎,我越是解释,越解释不清楚。总之我和宁王绝对是清清白白的,今天也是恰好遇上,相约听戏。谣言止于智者,皇上您这么英明神武,一定不会相信这种低级的传言。”
“!!!”田七吓得哑口无言。难道皇上他发现了?!完蛋了!
“……”纪衡本来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可是方才盯着她惊惧又委屈的小脸,胸中怒气未见消散,不知不觉就说出这么奇怪的话。他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说道,“我知道你喜欢男人。”
“多谢王爷。”田七说着,想要抽回手,然而纪征却抓得她很紧。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果然,等了一会儿就看到田七过来。
田七在他身后,没看到这一闪而过的淡笑。危机解除,她松了一大口气,小跑着跟上去。没办法,皇上腿长,步子迈得大,走得还快。相对于他,她那还算修长的两条腿不够看的,只能小跑了。
田七就这么被皇上拖着回了宫,快到玄武门时被放开。皇上全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但脚步如飞。田七被他拖着,步伐不稳,好几次撞到他身上。
纪衡忍着当场把她掐死的冲动,咬牙说道,“但是我不管你勾引谁,无论如何不许接近宁王。”
“不是……”田七被他盯得太过紧张,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弱弱地解释道,“那个,我去戏院,也是为了采听民风。那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是民间消息的集散地。”
田七依然无知无觉。她用一把折扇轻轻敲击掌心,摇头晃脑哼哼唧唧,沉浸在婉转美妙的唱腔中不能自拔。台上一旦一生的互动也很有趣,田七坐在第一排,看得很清楚,虽然有些动作她不能理解,但这不妨碍她欣赏。
“啊???”田七有点迷茫,这话题的角度很新颖,可是皇上您想表达什么?
纪衡盯着她的脸,反问,“我不能来?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不能知道的?”
“???”田七快被这神经病皇帝搞疯了。揭穿身份的下一步不应该是狞笑着把她严刑拷打或是直接弄死吗?怎么又跟宁王扯上关系了?
但是下去打探的人回来说王府里没有任何娈童的影子,也没有发现疑似是宁王相好的男人。
这几句马屁拍得很到位,纪衡信了几分。于是他神色缓和了一些,“外边都传言你是宁王养的娈童,这你又如何解释?”
可就算是这样,皇上他也不用亲自跑来监督吧?
“但你不该带坏阿征。”
这个怀疑让他心跳如鼓,脸红得快要滴血,低头不敢再看田七。
俩人有些熟络了,也就少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叙了会儿话,等田七存好钱,两人从钱庄出来,并肩走在街上,商量一会儿去哪里玩儿。
纪衡突然停下身,不满地回头看她,“怎么这么慢,乌龟都比你快。”
其实田七也就听着这唱词软软糯糯的十分动听,具体意思,听得半懂不懂。首先这曲子是昆山腔,咿咿呀呀的,不是官话,她本来就听不明白。其次前面说了,她人生中关于男女之事的教育有缺失,一切靠自己领悟,她所能领悟的极限就是男人和女人一起睡觉会生出小孩儿来。所以人家如此香艳的唱词即便写在纸上,她也未必看得明白。
再说了,考虑到弟弟的长相,纪衡很怀疑阿征才是那个娈童……
关于自己弟弟养娈童这种事情,纪衡还是打算先确认一下,然后才好有下一步行动。
纪征抿了抿嘴,“这里人来车往,挺危险的。”手依然没松开。
田七有点委屈,快跑几步,紧跟到他身后。
纪衡横了纪征一眼,粗暴地抓起座位上的田七向外走。纪征想要离座追上去,然而还未站起身,纪衡扭头瞪了他一眼,他只好又坐了回去。
纪衡哼了一声,“走吧,回宫。”说着转过身,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一下。
田七背靠着一堵硬邦邦的墙壁,手足无措。纪衡的眼神太有压迫感,她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田七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不敢抬头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条腰带,装傻。
这种表现在纪衡看来就相当于承认了。刚才提到宁王时这小变态一点都不害羞,怎么提到他,就害羞了?答案很明显。
看到她一脸迷茫加无辜,纪衡怒道,“你就那么欲求不满吗!”
“公子,这是个误会,您能不能先放下我,听我解释……”田七吃力地央求。
纪征吃过午饭,出了门,去了田七经常去的那家钱庄。今天是田七出宫的日子,他出宫之后的第一站一定是来钱庄存钱。
纪衡拖着田七离开了戏院,又拖着她走了很远,直到一个僻静无人处。他丢开田七,脸色无半分好转。
“咳咳咳……不是……”田七虽然脸皮厚,但好歹是女孩子,讨论这种问题难免害羞,她低着头,脸上迅速飞起桃红。
幸好皇上心情好,没有和她计较,田七暗暗庆幸。
田七便嘻嘻地笑,赶紧调换为拍马屁模式,“我跟宁王真的没什么,就是一块玩儿了几回。您想啊,我天天能见到您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主子,何必舍近求远去肖想宁王呢?”
“田七,”纪衡终于开口,“前两天才对我说想我想得日不能思夜不能寐,今天就跟阿征手牵手去听艳曲儿。”
又一顶高帽子扣上,纪衡用探究的眼神盯着田七看,田七坦荡地和他对视。这回她是真没什么好心虚的。
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双眼睛在怒目而视。
“……”欲求不满的意思就是思春,因为思春所以要接近宁王……田七在大脑里飞快地做着换算,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皇上怀疑她勾引宁王!
他突然捉住了她的手。
她的力气不大,纪衡被她柔软的手拨弄,就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他松开她,冷冷地盯着她,等待着她的解释。
四喜班正在唱的戏是一出风月戏,一男一女背着家中父母跑出来幽会,故事略凄美,唱词略香艳。什么“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沾。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什么“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纪征听得满脸通红,偷偷打量田七,发现他镇定如常,还跟着节奏打拍子。
田七也就由他握着手,走出隆昌街,又绕了会儿,终于找到著名的四喜班。
纪衡向前迈了两步,两人距离更近,田七只好再次后退,纪衡又向前欺。他脚下不停靠近,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终于把她逼到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