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感激和感情
勾了勾唇，殷戈止躺回枕头上，安心地闭上眼。
“您还在寻思什么呢？”面前的人凶巴巴地吼了起来：“还不闭眼休息？！”
消息传回去，魏国上下一片沸腾。澧都正值春祭，风月挺着大肚子，笑得热泪盈眶：“尹将军真厉害！我就知道，他一定能给咱们起个好头！”
这么好的媳妇儿，上哪儿找去？
脸色微沉，封明捏紧了拳头。
“我的天，灵殊！赶紧拿个鸡蛋来在陛下额头上煮了！”风月黑着脸低喝。
他看着她这紧张的样子就觉得心里踏实，有股子暖流围着心脏四周来回萦绕。那她每天被他这样盯着，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从始至终，从头到尾。这一场相思，都不只是一个人的。
封明一脸惊恐地看着她的大肚子。直摇头：“娘娘，您坐下来说话！”
成亲半年，南平一直对他很好，他对她有愧。自然也不会薄待她，两人一直相安无事。但前几日，他想着风月肚子已经大了，于是请了个产婆回来问问，想知道生产会有什么危险。南平本来还挺高兴的，可一听他的目的，便黯淡了眼神，二话没说就回房去了。他当时没在意，直到她说想回宫住住，他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结果直到现在，他也没见着南平的影子。
瞧着他这表情，风月连连朝殷戈止使眼色，后者会意，眼神深邃：“时候不早了。将军还是先回去吧。”
殷戈止沉默，眼里光芒闪烁。让金妈妈随使臣团一起去齐国，时机恰当的话，的确是能给魏国带来好处。但这丫头这个这样提议，多半也是想给金妈妈出口恶气吧。
“没……”有些躲闪地转开视线，封明道：“就是来看看娘娘过得怎么样。”
抬眼看着她这气急败坏的模样，殷戈止心窝里暖得厉害，抿着嘴唇轻轻伸手，拉着她的手摇了摇。
“是啊。”声音沙哑地回答她，殷戈止垂眸：“都是紧急的折子。”
“你们已经成亲，想见面朕自然拦不着。”殷戈止沉声道：“但莫怪朕没提醒你，封明，南平是个善良的姑娘，有什么事情都会闷在心里，你压根不会看出她不高兴，她甚至会说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可偏生是这种人，最易伤心。”
“主子。”看着她这神情，灵殊忍不住问：“您怎么这么高兴啊？”
“去吧。”风月摆手：“希望你想得清楚，这两个人的日子，到底该靠着什么过，是感激，还是感情。”
的确是很好啊，堂堂公主，却不矫情不娇气。什么都做，哄得镇国侯和老夫人都开开心心的，下人也服她。到换季的时候，她还给他做了两套衣裳，穿出去人家都夸手艺好。问他在哪儿买的。他晚上容易饿，她也就养成了准备好点心半夜给他吃的习惯，半点也不嫌麻烦。
看了看这完全被自己吃空的碗，风月老脸一红。嘿嘿笑着就捏了碗出去。
“……”挠挠头，封明皱眉：“我再坐会儿。”
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要是一方事无巨细一手包揽，半点也不需要另一方。那另一方的感觉是很糟糕的，再被宠也有一种不被需要的感觉。风月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甚至偶尔会想，这人是不是因为想赎罪，所以才对她好的啊？
伸手拿了帕子在她脸上一抹，又将人按回软榻上，殷戈止优雅地朝他颔首：“见笑。”
这一脸“我老婆我骄傲她爱怎么笑怎么笑”的表情，看得封明黑了半边脸。
说罢，拿了折子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像他时常盯着她休息的那样，一边写朱批，一边拿眼角余光看着他。
“是啊。”风月严肃着脸点头：“问她怎么了，也不肯说，只说想一个人呆着。”
“过奖过奖。”风月很不要脸地笑道：“都是机缘巧合，也不是刻意招这么一堆神佛的。”
“是吗？”回头看了一眼殷戈止，风月笑得焉坏焉坏的：“那看我过得不错。将军可以放心回府了。”
将空碗放进她手里，殷戈止颔首：“盛两碗吧，你似乎没吃饱。”
路修完了，接下来得带着她，大步往前走才行。
他是个固执的人，要他放下从前的感情，没那么容易。他对南平只是愧疚，但就算只是愧疚，他也得把人先接回去才行。
他想得没错啊，面前这个人当真是很喜欢他，从多年前开始就喜欢着他，偷偷跟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大胆放肆地跟他一|夜|欢好，又在多年之后再度遇上他，与他纠缠。
“还行。”捏了捏自己，风月笑道：“我身子骨还算结实的，带个球在肚子上不算什么。况且陛下很是照顾，没事就给我补身子，陪着我四处转悠呢，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盯着他看了看。风月突然眯眼道：“对了，封将军今儿进宫来，是有什么事么？”
虽然察觉到不对劲了。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啊。所以只能看着她走，心想她顶多也就是住一晚上就回来了。
殷戈止笑而不语。
灵殊眨眼，别有深意地点头。
南平进宫已经两天了，本以为她昨天会回去的。结果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惹人生气了。
“也没啥。”眯着眼睛笑，风月道：“就是突然觉得他像个人了。”
真的吗？眼里“刷”地就亮起了灯，风月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客气，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臣妾再去给您盛碗汤？”
想起她那有点可怜的模样，封明叹息：“臣会好生认错。”
但是今儿这一碗鸡汤下去。她突然发现，殷戈止还是需要她的嘛，帮忙想法子也好，盛汤也好，她好歹也能做事。那心里自然就舒坦多了。
微微一愣，封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殷戈止皱眉：“她什么时候回去，朕做不得主。说起来，朕还没问过，她是为什么突然回宫了？还关在招舞宫里不吃不喝的。”
“……陛下。”封明回神，皱眉道：“南平公主不一起回去么？”
年尾的时候，魏国在西北边境上与宋国有了第一次的正面交锋，魏国只三万人，宋国十万，这一场仗打得惊天动地，尹衍忠巧借地势，硬生生挫了宋军三万余人，带残余九千多人死守围城，等来援兵，前后夹击，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都半年过去了，这人怎么还是防着他的？一见面就得怼他两下，不然不舒服似的！
稍微一思量，心里便有了主意，殷戈止松了口气道：“有你帮忙，当真是能让朕轻松不少。”
烧糊涂了的殷陛下轻笑。捂着心口道：“原来你每天的心情是这般的满足。”
本来还有些急，毕竟事务繁多，他病了就会来不及处理。可眼下实在是太舒坦了，以至于殷戈止突然想偷懒，再多病两天就好了。
什么？！封明惊了一跳。皱眉看向他：“不吃不喝？”
点点头，封明垂眸，瞧着有几分感慨的模样。
当时掉进他怀里的人，是媚眼如丝、风情万种的，半点没叫他瞧出不对劲。可现在一想，当时的关风月，怕是一颗心都要跳出喉咙了，又怕又喜，又惊又怒，跟她那谄媚妖娆的表象完全不同，就像他心里骤然起了波澜，完全不如面上那般平静一样。
“有什么好坐的？”殷戈止淡淡地道：“这儿可没有人给将军做点心，也没人给将军补衣裳。”
“这还叫没大碍？”一听这话风月就怒了：“折子非看不可？！”
“那我帮你看！”一撩袖子，风月起身就道：“你怎么想的我都知道，就按你的法子去改，完事了再说。你先给我躺着！”
封明说话一向很直，南平在成亲当晚问他是不是心里还有人，他就答了是。本以为她会生气，结果她说没关系，她很好，会让他慢慢把人放下的。
“什么？”从折子里抬头，风月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一举两得的事情，他一向很乐意做。
风月一愣，低头就看见这人眉眼间一片柔软的撒娇之意：“朕没大碍。”
都烫成这样了还看折子呢？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懂不懂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这么年轻，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可不想就莫名其妙守寡了！
结果现在，他把人气得回娘家了。没影子了。封明低头反思，他该怎么做才能把人哄回去啊？
心口一沉，封明立马起身拱手：“陛下，臣想去见公主一面。”
撇了撇嘴，封明扭头看着风月问：“娘娘最近身子还好么？听人说怀着身孕到五六个月的时候最是难熬。”
风月赶到的时候，就见他已经双眼迷离，却还捏着折子坐在软榻上。
于是接下来，魏孝帝就更有人情味了，竟然还生起病来。
真好。
“命重要还是折子重要啊？”风月皱眉，一把将人压下去躺着，让观止把折子统统收起来，一脸严肃地摸了摸殷戈止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