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原来是你
“你哭什么？”轻声开口，殷戈止声音空灵，双眼无神地看着他的方向问。
眼前泥石混乱，他有些茫然地想。风月这样的决定，要他怎么办呢？要他在她杀了皇帝之后手刃她？还是要他拦住她，让她含恨而终？
“王爷？”风月瞪眼。
言清已经走了，风月姑娘站在那院子的门口，像是在目送。一看见他们，脸色骤变，猛地冲了过来。
“殷戈止。”不笑了，风月平静地抬眼看着他：“你是不是听见我跟言清说话了？”
“要是能杀，我绝对不会留你这祸害至今。”
“有劳。”风月的声音里一点犹豫都没有，甚至还带着笑。
说这句话的时候，马车便已经动了轱辘往前走了。
有青涩傲气不知名姓的女子，他寻之三年，辗转难忘。本以为一生要沉此无望相思，谁知道三年之后，有衣不蔽体的下贱妓子，扯着断裂的红绸，摔进他的怀里。
“留在孝亲王府吧。”背后的人唇在她耳畔，声音沙哑，带着莫名的情绪道：“你留在孝亲王府，想做什么，我替你做。”
“嗯。”
听完他的话，殷戈止倒是笑了，轻轻勾着唇角，越想笑得越厉害，摇着头看着观止道：“你只想到这一点，就哭成了这样，那我，岂不是要哭倒几座城？”
“我想吃。”
原来三年前的相思咒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死咒。
殷戈止没吭声。只将她搂得死紧。
一想到这个，观止喉咙就再难成声。
殷戈止垂眸，僵硬地挪动着身子，拽着观止一起隐到旁边的树林里去。
遇见风月的殷戈止是欢喜的，就算她背景颇深、来处不明、目的不清，可她很热闹，笑着闹着。予他饭菜温热、予他美人多情、予他烛光盈盈。大半年过去了，殷戈止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放下三年前那个人，不踏进梦回楼，不找言清，不用再问那人是谁、在哪里。
别开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殷戈止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风月冷笑：“王爷不是说不帮奴家么？这上赶着带奴家去孝亲王府是什么意思？”
观止带着护卫关上了门，一向不喜人多的殷戈止，这回许暗卫们统统出来站着。将四周院墙围死。她跟着他朝主院走，一路上很多家丁丫鬟，像是提前接到了什么命令，眼角余光都往她身上飘。
他觉得难受啊，自家主子那么喜欢她，帮着她护着她，她在下这样的决定的时候，竟然一点也不考虑自家主子，仿佛根本没有考虑两个人的将来，压根没有想过要与自家主子有将来。
气不打一处来。风月咬牙：“王爷，奴家现在不是您的丫鬟了。”
“你这样扶着我还是很累。”沙哑着嗓子开口。殷戈止垂着眼眸道：“风月也来送我吧。”
“没事。”殷戈止低声道：“我没事。”
风月觉得有点古怪，不仅因为这人身上寒意竟然透过衣裳传到她肩上了，更因为观止一眼都不看她。因着灵殊的关系，观止对她一向不错，哪有像今日这般冷漠的时候？
瞳孔微缩，殷戈止伸手就将她捞了回来。抱着人双手交叠扣着肩膀，低斥了一声：“你不要命，那给我！”
“你打算关着我，不让我进宫？”
“主子！”观止慌了，连忙扶着他道：“我们回府！”
“主子！”离那院子远了，观止才敢呼气，这一声喊出来，却是带着颤音，脸抬起来，眼里也含了泪。
“王爷这是怎么了？”眨了眨眼，她有点慌乱地道：“进去坐会儿吧？”
殷戈止低笑，被观止拉着胳膊扛起来，跟着他的步子往下走。
终于抬了眼，殷戈止平静地道：“你以为我不想杀吗？”
为了避免自己多疑，风月趁殷戈止不注意，拔腿就往后跑！
观止哽咽，抬袖擦着眼睛，只觉得喉头生疼：“风月……风月姑娘，竟然想刺杀圣上。”
但，他的内功实在太过扎实。里头人说什么话，都听得如在耳侧：
微微一震，风月皱眉。就看他朝自己前行一步，伸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
殷戈止闷笑，笑得胸腔微微颤抖：“那还是你厉害，关家女将军。”
她心里干干净净的，已经没有他了，他的生与死、悲伤与绝望，统统与她没有关系，她只求自己心满意足，还愿赠他满怀痛苦。
心里一惊，风月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眼前的殷戈止是她从未见过的虚弱无力，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病，眼里那摄人的光都消失得没了痕迹，看起来像下雨天在外头流浪的狗，叫人心生不忍。
“刚送来的猪肉很新鲜，你要不要尝尝？可以做很多样式的菜。”
心跳骤快，疼痛欲裂，没走两步路，他便半跪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指掐进地上的泥土里，指节泛白。
那些话，他听着都觉得难受，主子会是个什么心情？
不出意料。没跑两步，她就被人架了回来。
然而，到了城门口，风月正要走，冷不防却被他一把抱上了车。
要是平时，观止一定会觉得她这是关心自家主子，可一想背后的路上走着言清，他便了然了，头一次对风月冷声道：“不用姑娘操心，我会扶主子回去休息。”
魏国大皇子殷沉璧，五官随了先皇后，生得俊俏多情，但久经沙场，自成一股子铁血刚硬之气。世人皆知，殷沉璧薄情风流，从未将人放在心上，却没人知道，也曾有两个人闯进过他不喜迎客的心扉。
怎么能这样呢？两人在一起那么久了，虽说是互助互利，可感情也是半分不假的。主子今日来之前还说风月姑娘不善文笔，要写罪状还是得他来，面儿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分明是惦着她想着她才来的，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当真不在乎，执意要进宫的话，那我替你安排。”叹息一声，言清站了起来：“我也不宜久留，就先告辞了。有什么需要的，让人传话就是。”
是这样吗？松了手，风月想不明白了，是这样的话，他怎么非得带她去孝亲王府啊？
可惜，她这一场赢得太漂亮，他输了，压根下不了手。
他在想什么？观止不明白，转眼风月就已经出来了，一手扯过主子的另一只胳膊，就扛在了自己肩上，斜眼睨着他道：“这样的王爷还真是难得一见，要是有画师在。该给您画下来以作纪念。”
挠挠头，风月突然有点怂：“要不。扶您到城门口上车，奴家就先回去了？他们还做了饭等奴家吃呢。”
被他这笑晃花了眼，观止愣了，连忙伸手扶着他：“主子？”
观止目光惊恐地看着他。
原来她曾爱过自己，只是以后，再也不会了。
“……就刚刚你看见我的时候。”殷戈止低声道：“我刚到，路上走得急了，犯了心绞痛。”
原来这么久了，他会爱上的，还是这个人。
殷戈止没吭声。
可是没想到，上天好像跟他开了个玩笑。院子里传来的话，他每个字都能听见，连在一起，倒是想不明白什么意思。
“那您还让奴家做饭？”
或者说，压根不愿意去想。
路过树林下头的农家院子时，殷戈止终于停了下来。
只是心口的东西疼得厉害，让他看不清前头的路。
一股子火气冲上来。风月看着他道：“那多谢王爷高抬贵手了，只是不曾想这一路同行的情谊会断在这里，下次若有机会，奴家会杀了王爷的——奴家能杀。”
这个问题，等到跨进孝亲王府大门的时候，风月终于有了答案。
可他不能，他舍不得她痛苦，更舍不得她死，就算她瞒了他这么久，就算她冷漠又薄情，他也舍不得。
心里一跳，风月突然有种不好的直觉，捏着拳头问了一句：“您今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盯着他那半垂的眼帘。风月失笑，笑出了声：“何至于此啊王爷？您想同奴家过不去，直接杀了奴家就好了，关什么关呢？”
深信“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观止，从十五岁开始就没这么丢脸地哭过，可他实在做不出其他的反应，一看自家主子愈加平静的脸，他喉头上下滚动，眼泪跟石头似的一颗颗往下砸。
摸了摸自己的同情心，风月点头：“好，我去跟灵殊说一声。”
捏紧了殷戈止的手，观止眼带疑惑地看着他，后者眼里无波无澜，除了嘴唇发白，看起来竟然像无事了一般。
殷戈止道：“好。”
“过奖了。”凌厉了眉眼，风月咬牙，一字一字地吐出来：“殷氏孝亲王。”
风月很想说，我扔了也不给你啊！可听得他微微有些发颤的声音，她眨眼，莫名地就老实了，扭头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不想死啊？当真有点生气，风月掀开车帘就打算跳车，马跑得不快，跳下去也摔不死。
殷戈止抬眼看她：“我想吃你做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