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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陛下，娘娘这是中了朱砂之毒。”高太医跪下答道。
盛夏已至，织造司新做的衣衫也越发薄透清凉起来，细绢薄纱、彩绸绣绫，配合着各色新巧宫扇、丝绦、挂件和簪珥首饰，打扮得宫妃们个个如花似玉、光彩可鉴，仿佛要与西林园里的芙蓉莲花争奇斗艳。
苏兴寿偷偷地瞥了一眼冯奚儿，摇头道：“奴才还是不敢说！”
他嘴里说着皇后和爱妃，眼睛却只盯着冯润一个人，看在冯清与冯奚儿眼中，自是十分不悦。
晚间大雨初晴，冯润在西海池旁设宴，陪席的有皇后冯清、高贵人、冯奚儿和罗夫人、郑贵人，轩外莲花初开，无边荷叶田田，晚霞拖在水面上，绯红金彩的波光动荡着，倒映周边宫室古树，景色绚丽。
她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晕倒在酒席上，双眼上插，嘴角慢慢流出了一丝黑色的血涎，元宏吓得手中的酒杯都落到了地下，大叫道：“来人，快来人，把太医院的医官统统叫来，要是救不活朕的莲儿，朕让他们一个个都到地下去陪葬！”
箱子里面是四件新裁的夏季襦裙，窄袖细腰，交领处镶着大粒珍珠，裙带和裙摆上也用金线串着大粒滚圆的珍珠，一看就价值不菲。
“娘娘身上的衣衫被洒满了朱砂粉，妆粉里也加了过量的朱砂（朱砂中含有大量水银），朱砂遇热蒸腾，可致人中毒昏迷，痴呆发癫，最后疯癫而死。”高秀心里也感到奇怪，冯润是个颇为谨慎的女人，她也应该知道自己在宫中处境艰险，怎么会这么不小心，竟让自己的贴身衣妆上被人洒满毒药？
元宏威严的视线投在了冯奚儿身上，冯奚儿的脸一下子变白了。
“莲儿，你这是怎么了？”元宏又惊又急地问道，“高太医，左昭仪这是中了暑热么？莲儿，你身子单薄，以后这大热天的，就不要再出来了。”
给她这么言语一逼迫，苏兴寿反而把什么都说了出来：“奴才没有无凭无据地诬陷小冯娘娘，今天下午，奴才到织造司去拿娘娘的衣裳回来，路上遇见了小冯娘娘还有皇后娘娘，小冯娘娘拦住了奴才，让奴才打开衣箱，翻弄了好一会儿……”
冯润已被抬到一旁的水轩碧纱橱中躺下，高秀搭了冯润的脉搏，皱起眉头，又嗅了嗅冯润的衣服，脸色凝重地对常二夫人道：“还请夫人替冯娘娘把衣服都换了，浑身洗沐干净。”
元宏一边亲自为身边倚坐的冯润斟酒，一边笑道：“自皇后和爱妃们来洛阳后，朕起居有人照料，旦夕有人体贴，春日赏花，夏天观荷，心情大好，但觉平生无如今宵之欢乐。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朕实在是满心欢喜、无以言表！”
苏兴寿不敢不依，将箱笼放下，打开上面的金丝楠竹盖子。
“这妆粉是皇后昨天打发人送来的，奴才粗心，想着是皇后的恩典，没仔细验看……”
“怎么没人看见？当时皇后、长秋卿刘公公、徐嬷嬷还有乾清殿的不少人都在场，对了，绿仪殿高贵人的侍女高真也去拿衣裳了，跟奴才一道回来，亲眼看见小冯娘娘翻弄了衣服，还当众说了好些难听话取笑冯娘娘呢。”苏兴寿一心想洗白自己，脑袋一下子变得好使多了，当下添油加醋地把下午事情说了出来。
“朕恕你直言无罪。”
“那是什么人干的好事？”元宏再次喝道。
苏兴寿与高真搬着衣箱走过乾清殿的前门，见冯清带着冯奚儿、徐嬷嬷、刘腾一干人走来，忙退到路边让出道路。
常二夫人忙应命去替冯润更衣，又擦洗了手脸身体，元宏焦虑地坐在冯润身边，却听冯润“哎呀”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脸色虽仍然白得吓人，但神情已无大碍。
冯奚儿用手翻弄了几下，冷笑一声道：“都三十多岁的女人了，整天还是只想着梳妆打扮，衣服左一箱右一箱，全是些新巧古怪的裁剪，她倒不怕浪费皇上国库的银子。回去跟你们娘娘说，就算再打扮，也是人老珠黄，过了气的女人，全仗着皇上心地仁慈，宫中才还有她一席位置，知道分寸呢，就自己收敛一点，皇后也还愿意敬她三分。”
苏兴寿等高挑起灯笼，常二夫人带着侍女为冯润灌水、擦额，却见冯润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没片刻，太医令高秀带着两个小太医，携药箱赶了过来。
但冒死一赌服药后，冯润的皮肤慢慢开始恢复，加上她断食一月，很快便换了一个人。皇上往安昌殿去的次数越来越多，留宿越来越久，竟是将四合殿的小冯昭仪冷落一边，再没了兴头。
“中毒？”元宏更是震惊，“朕与莲儿重逢不过数月，是谁这么狠心，要下手除去朕的莲儿？”
冯润抬眼望了望元宏，微微一笑，正要举杯答谢，突然一阵晕眩袭来，冯润用手支着头，脸色发白地道：“怎么我的头这么晕，小寿子，你快帮本宫拿头晕药来。”
苏兴寿嘴快，一回安昌殿，便将冯奚儿说的话搬弄到冯润面前，冯润却大度地笑了一笑，毫不理会。
苏兴寿道：“奴才不敢说。”
“大胆！”元宏怒喝道，“苏兴寿，你是冯左昭仪的近侍小黄门，这些衣妆都要经过你的手，是不是你下的毒？”
元宏顺着他的视线，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道：“你尽管说，朕为你做主。”
元宏沉吟道：“你既没有胡说，此事除了你，可还有人看见？”
绿仪殿的高真与安昌殿的苏兴寿一起去织造司，帮各家的妃子取衣箱回来，苏兴寿笑道：“依我看，别管是冯皇后、郑贵人还是新进的小冯昭仪，没一个娘娘有我们冯左昭仪那么好看的腰身，看看，这一尺七寸的裙腰，整个永宁宫就没一个女人能穿得上。”
冯奚儿还未出声，冯润已是大声喝止着苏兴寿：“住嘴，皇上，你别听这奴才的一派胡言，奚儿是臣妾的亲侄女，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那天冯润服药的场景他虽没有亲眼看见，但殿内的血腥气足足有半个月才散了干净，听旁边侍候的宫女说，冯润饮下“垂棠涅槃”后，没一炷香的时间，浑身的皮肤就开始溃烂脱落，露出里面鲜红的嫩肉，好多地方烂得厉害，不断渗血，连浴桶都染红了，冯润咬着毛巾，疼晕过去一次又一次，险些连命都送了。
所以冯奚儿说话这么刻薄，想必也是心底怨气积得久了，才会忍不住爆发。
“这……”苏兴寿迟疑着。
苏兴寿低着头，屏息而听，大气也不敢出，但心下倒是不相信的。
苏兴寿着急辩解道：“千真万确，奴才没有胡说。”
高真也觉得纳闷，笑道：“我也正奇怪呢，这才两个月时间，冯左昭仪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浑身的瘢疤也好了，皮肤又白又嫩，好像手伸一把下去，能掐得出水来，眉目那个秀丽，哪里看得出已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别说皇后了，就拿小冯娘娘来比，虽说是冯左昭仪的侄女，论起相貌姿仪，她还真是不如姑姑的一半儿好看。”
苏兴寿吓得“扑通”一声跪下，颤抖着声音道：“皇上明察！皇上明察！奴才得左昭仪信任有加，肝脑涂地报答还来不及呢，怎么敢跟娘娘的衣妆上下毒？”
冯润在碧纱橱内勉强支撑起身体，叹道：“你这奴才，无凭无据的话，你也敢当众乱说？若是指错了人，诬陷了哪位娘娘的清白，皇上能饶你的性命，本宫也不会饶你！”
冯奚儿一眼瞥见苏兴寿，道：“小寿子，这送到安昌殿的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打开来看看。”
苏兴寿答应正要离开，却见冯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衣服道：“这新做的衣裳，怎么有一股怪味道……”
“那妆粉呢，妆粉又是怎么回事？”细心的元宏再次追问。
冯清的脸也变白了，这妆粉的确是她按例发放给各宫的，可此时，她却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