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未被履行的承诺

    虽然没有机会和村民说太多的话，但爱尔知道他们都是很和善的好人，平日的疏远只是怕被传染了黑死病。杂货铺的老板经常会多给他一些水果，镇长偶尔还会送些红茶放在他的工房门口……可此时，他们的面孔上却都带着狰狞的恨意，他们下手毫不留情，像对待妖怪一般地攻击着自己。

    爱尔紧张地说，“怎么会这样？难道没有牧师来保护他们？”

    他不由衷心地尊敬着这名客人。

    “但是我在等我的客人，我答应过他。”

    “牧师们在每个庄园上加诸了三道锁，每道锁都十分精巧复杂，因为祝福，吸血鬼不能碰触那些锁，而若没有钥匙，人类也无法破解那些锁。爱尔，你真的不知道吗？”

    巨大的月亮在围住他的镇民身后变得模糊。

    “我怎么可能知道！”

    爱尔怔了怔，整个人僵着在了那里。

    “你到如今还要执迷不悟地帮那个吸血鬼吗？”

    “妖怪，你明明就是在帮吸血鬼！你快滚出这里！”有人愤怒地喊着，又有人小声的附和，随即这一切嘈杂被镇长制止了。

    镇长清了请嗓子，郑重地说，“请你立刻搬离这个村庄。”

    爱尔快速地跑到门口，手刚放到门把上，却被镇长制止，“不用开门，你就这样听我说。”

    当他的眼睛被蒙上，与杰埃让先生同行时，这位年轻而富有的绅士就会给他讲很多自己行商的见闻。比如，奥斯曼帝国苏丹的箭袋上镶嵌着数百颗绿宝石，他的桌子是用上万颗珍珠制成，而他的后宫有着全西亚最漂亮的女子；再比如，在大洋那一边的那一边，神秘古老的东方国家有着最香的茶和最特别的布料，那里的国王统治着比欧洲还大的领土；再比如，在欧洲的南方那边大陆上，有无数珍奇而庞大的动物。他们每年迁徙的时候就像一场波澜壮阔的进行曲。

    再没有人给爱尔机会辩解，石块、棍棒好像雨点一样向他铺天盖地般地砸了过来。

    在爱尔为杰埃让先生打开第六个粮仓的门以后，杰埃让先生突然要出远门，“我七天后就会回来，届时再来拜访。”

    爱尔怔了怔，也只好吸吸鼻子往回走。

    再给他讲很多奇妙的故事。

    爱尔看着那纸条，只觉得心里一凉。他正想着以后要怎么弄吃的，可又听到了敲门声。正奇怪着，门口响起了镇长的声音，“爱尔，你在里面？”

    爱尔与人交往的经历很有限。在自己家乡时，父辈总是把他留在工房里学习造锁的技术，而过往三年，他几乎从未与人交谈过。虽然如此，爱尔仍然可以感到杰埃让先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这特别来源于他如同大海一般宽广的知识。

    镇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却掩饰不了其中的恐惧和怒意，“当初我看你是个好孩子，才说服了镇民们让你留下。而你却招惹上了让全镇人、甚至附近所有人落入危险的事情。”

    当晚，东西送到他的窗口上时，篮子上留了一张纸条，“不要再来了，请你离开这个村庄。”

    周围一阵带着深深恐惧的倒吸气，随即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镇长的叹气似乎沉进了空气里。随即便是大锤粗暴地落在工房门上的声音，只两下，爱尔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惊慌失措地向工房的后面躲去，可还没走几步，愤怒的镇民就已经破门而入，他们一把拉住爱尔，像拽着一只瘦弱的小兔子般将他扯了出去。

    爱尔疑虑地说，“什么？”

    许久，对方没有回音。爱尔于是慌了，他恳求着，“镇长，我没有地方可去。我努力工作，我很小心地不与人接触——您看！我来了三年，从来没有人生病！镇长，求您了。”

    比起镇民的威胁，失信于杰埃让先生这件事本身让爱尔更加无法接受。

    爱尔怔了怔，他闭上了眼睛，又猛地睁开，随即斩钉截铁地说，“不会的。”

    杰埃让先生为爱尔打开了一面窗，爱尔透过这个窗子仿佛看到了全世界。

    爱尔如常上街去买接下来几天的食品。他把自己的钱和纸条塞进杂货铺的门里，刚往回走了两步，突然老板从里面拉开了一小条门缝，警惕地看着他。爱尔从未见过老板，他有些腼腆地想向对方打招呼，他却“砰”地一声把门紧紧地关上了。

    爱尔一头雾水，可来不及辩驳，镇长已继续说了下去，“最近几个月，附近的一些贵族庄园被吸血鬼攻击，人畜不留。”

    于是他躲在家里，裹着毯子，缩在自己床边的一角，静静地等待着。不时会有人猛烈地敲打着他的门，还有人用石头砸他的窗户，可当他透过窗口看出去的时候，始作俑者又似乎带着惧怕地飞速消失了。时间一天天地过去，镇民们对爱尔的敌意只增未减。

    他第一次感到这个世界令人惊叹的美好与绚烂。而他只能守在自己小小的工房里，连门都不怎么敢出。他有点难过，却又有点庆幸，若不是杰埃让先生，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生活可以是如此特别。

    对方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却是镇长的声音，“爱尔，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

    爱尔视线里一片异样的鲜红，身上的疼痛细密而猛烈。他小心地护住自己的手，心想着自己还要去造锁、开锁！

    爱尔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转折，就发生在第二天。

    终于挨到了第七天晚上，爱尔工房的门被敲响，他一个挺身从床上跳起来，飞也似地冲到了门口，“杰埃让先生？！”

    爱尔不知道镇上的人要对他做什么，但他知道不管是什么，他根本无力抵抗。根据过往的经验，他恨不得当夜就收拾好行李逃离这个镇子。但杰埃让先生说，他七天后还会回来找爱尔。杰埃先生让做下了这个承诺，便一定会实现——爱尔觉得，如果自己背弃了二人的约定而离开，他就再也无法见到杰埃让先生了。

    爱尔一愣，“为什么？”

    “杰埃让先生是个好人！他今天晚上就会来找我，你们见到他便知道我没有说谎。”

    镇长重重地叹了口气，“总之，你快走吧。七天后，还不离开，就别怪我们无情。”

    有镇民冷笑着回复道，“牧师祝福过的结界被人打开了，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自那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杰埃让先生就会来找爱尔开锁。爱尔不知道杰埃让先生有多少个粮仓，但就算是有几百个，以他的财富，也是合理的。

    爱尔心想，我要坚持再多活一会儿，再一会儿，杰埃让先生一定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