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菊花先生（下）
邱白露道：“那是李游的事，他自己想打赌甩掉她们，哪知道那些女人却踩我的花自寻死路，他舍不得叫她们死，只好一处一处去找，有一次他将四十九处全翻遍了，累得要死。”
“这么说，那些女的都……”杨念晴放慢脚步，脑海里浮现出一副场景——鲜艳的花下，几个昏迷的女人，几具白骨骷髅……
“奇怪……怎么会……”双眉缓缓皱起。
走了半日，两人终于穿过花海，登上竹岛。
“奇怪，你这个人怎的就不去做杀手？”李游道，“这么不肯吃亏，倘若真做了刺客，‘半斤杀手’的外号必定归你，不是黑四郎了。”
菊花簇拥着一座古朴精致的小木楼。楼旁也长着两丛竹子，竹荫几乎将小楼遮住了一半，整个小楼看上去更加小巧，杨念晴不由想起李游早上念的那两句诗，“菊花香里扣青筠，半掩闲门”。
邱白露立时满脸黑线，他号称菊花先生，一向孤高自许，自负得很，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质疑他的医术，明知李游是故意的，也还是忍不住生气了。
李游点头：“有道理，神医若要杀人，可以和庸医医死的人一样多。”
杨念晴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万毒血掌，但见何璧他们神色如此，不由也怀疑：“邱大哥是不是再看看……”
众人沉默。
他迅速俯身，伸出两根手指在那张明楚的尸体上试了试，又拿起他的手。
邱白露显然已经习惯，侧脸，漫不经心朝棺材里张明楚的尸体瞟了一眼。
“她还是很特别，因为只有她一个人跟李游打了四次赌，踩了我四次花，也掉了四次坑。”
杨念晴朝李游挑了下眉。
不出所料，进门处摆放着那口棺材，何璧三人正坐在椅子上说话，见他们进来，南宫雪只是微笑点头，何璧依旧坐着动也不动，李游也自顾自喝茶，在别人家里，他们居然还是这么不客气。
见他变得情绪化，杨念晴顿时觉得距离近了许多：“不能踩过去吗？”
“踩么，就更过不去了，”邱白露恢复淡定，继续走，“那里放了些迷|药，不知不觉中饿死，已经很对得起她们了。”
杨念晴又开始发笑了，世上还真有这种不到黄河心不死、一条道路走到黑的牛人姐姐。
说起李游倒霉，他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语气居然有些幸灾乐祸。
李游倒很直接地表达失望：“看来以后交朋友要交大方些的，第一神医也是第一吝啬鬼，连请朋友吃顿饭都舍不得。”
邱白露很淡定：“神医也会杀人。”
杨念晴咳嗽：“什么女人？”
邱白露微嗤：“孤陋寡闻，莫非你忘了一门掌法？”
邱白露皱眉，看来对何璧他们擅自闯进自己家很不满。
“踩了。”
“江湖谣。”
门敞开着，外面停着一辆无篷马车。
许久，土黄色的丝巾在干净的手指间拭过，邱白露直起身，恢复了超然之态，吐出四个字：“不是中毒。”
这片竹林竟也不小，秋风扫过，竹浪翻飞，竹叶纷纷而下，越往深处，越觉得是在海浪底遨游一般。林间小路虽也是弯弯曲曲的，却还宽阔，杨念晴跟着走了数百步，面前出现了一片空地。
杨念晴反应过来：“有人会失传的武功，也不算稀奇。”
李游当即摇头：“那万毒血掌已失传多年，怎么可能。”
未等他说完，邱白露便不耐烦地摆手打断他：“又要我做什么？”
何璧拱手道了声“多谢”，双掌猛地一翻，地上的棺材盖立刻腾空飞起，“砰”地一声落下，将棺材盖得严严实实。接下来还没等看清，那口棺材已飞出门外，径直落到了马车上，只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杨念晴终于笑出声。
“江湖谣是谁？”
“必是万毒血掌无疑了，”李游打断她，展颜一笑，“菊花先生的话，普天下有谁敢不信。”
杨念晴感到荣幸，接着问：“奇怪的女人？她也没踩花？”
“女人。”
何璧道：“据我所知，天下并无哪一门武功会将人变成这样。”
“女人，”邱白露停下脚步，扭头看她，“被萧铃儿她们缠得紧的时候，他就会跑这里来打赌。”说到这里，他冷哼了声：“那些女人大多是踩过去，不知糟蹋了我多少花！”
南宫雪先开口：“邱兄弟……”
“那……”
很明显他是在下逐客令，杨念晴在阵中困了大半天本就饿了，闻言有点无语，再看旁边，何璧面色不变，南宫雪苦笑不语。
“八次？”杨念晴好奇，“还有谁也上当了？”
邱白露脸色这才好了些：“我的事已经办完了，你们还在这儿做什么。”
杨念晴愣了下：“你不救吗？”
“看他。”何璧答得也很直接，起身走过去将棺材盖掀开，顿时白布飞落，棺材里那张狰狞的脸露了出来。
邱白露很快收起好心情，嘲讽道：“草木与人一般，皆是有生命之物，一个人倘若连草木之命都不珍惜，又何必去救他的命？花中高士，岂容那起俗人随意践踏，除了那个奇怪的女人，你是第二个让我记住的。”
众人虽疑惑，却知道不能打断他，都没有开口询问。
杨念晴别过脸咳嗽。
“李游带来打赌的，自然是漂亮女人，”邱白露扭头看她一眼，“你很特别。”
邱白露淡淡道：“朋友也不能白吃。”
邱白露走开了：“既不信，又何必找我。”
锐利的目光一敛，淡定自若的脸上竟现诧异之色。
邱白露冷冷道：“踩了我的花，我为何要救？”
南宫雪想起什么，皱眉道：“你是说万毒血掌？”
邱白露道：“他已经拿我的阵打了八次赌。”
李游和南宫雪也已经站在了棺材旁边，见状都十分意外，菊花先生向来自视甚高，只须看一眼尸体，已能准确地判断出死因了，从不曾如此失态。
“她是谁？”
杨念晴好半天才弄明白话中意思，于是不再开口了。
空地上盛开着上百株菊花，大若拳头，小如指甲，五颜六色，姿态各异，看上去每株应该都是极其珍稀的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