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有运气总比没有运气好。”大舅舅也哼了一声。
她在底下转完一圈，又上了甲板。今天还是个阴天，天边乌云密布，千篇一律的海景容易让人厌烦，尤其是在这种阴雨天气下。
沈逸站起身，扶了扶墨镜：“我放在房间里，不介意的话请跟我来。”
“你这是家暴。”
这样一天下来，实在比工作还要累。褚青蘅瘫倒在床上，动都不想动，可偏偏萧九韶以客房服务之名来敲她的门，还把她从床上拖起来，让她陪他干坐着。
眼见已经前两日已经安然过去，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简直都称得上是乏味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是苏葵。
褚青蘅揉了揉脸：“好吧，那你继续，走的时候千万别叫醒我。”
翌日，褚青蘅起了个大早，在游轮各处逛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每一个人看上去都不像暗花，反之，就等于每一个人都是暗花。
她有点弄不明白，暗花这次难道只是悄悄出来旅游的？那现在弄得警方精英云集共聚在这船上，岂不是一次笑话？
“什么不明白的？”
褚青蘅讶然。
甲板上倒是有人在海钓，是沈逸和他的长辈们。
“你这人太没公德心了，你的室友吵你，你就跑来吵我——”
褚青蘅问：“那代表她是暗花？”
沈逸看见她，回头打了个招呼：“褚小姐。”
褚青蘅给他倒了杯矿泉水：“你一晚没睡啊。”
褚青蘅坐在回廊里，心不在焉地翻书，她在头两日到处走到处打听，已经有些露骨了，她想这之后还是不要再擅自行动，以免破坏了凌局长他们预定的计划。
可是这其中很大的区别就是，他画出了所有人定格在那一刻的样子，她只记住了寥寥数个。褚青蘅惊讶地发现，他的记忆方式是图像记忆。
“海钓，拼运气而已。”沈逸的二舅冷哼，卷起掉线，可是鱼钩上的饵早已被咬走了。他收线，重新在钩上挂上鱼饵。
她缓缓放下画板，措词道：“其实我不是很懂油画，不过你的画色彩强烈，让人一见难忘。”
苏葵笑了一下：“嗯，长得不错，年轻又肯做事，就带在身边了。”她微微眯着眼，看远处的海天相接的那道弧线：“没想到会这么无聊，也没什么有趣的人可以一起玩，早知道就不来了。”
“那个预订的人，只留下手机号，预约金是现金转账进去的。留下的手机号查到是一个叫吴祎声的人，他是苏葵的助理。”
萧九韶这次倒是没生气，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你下次再胡说八道，我不介意像昨晚那样管教你第二次。”
沈逸似乎觉得老人家这样吵架很有趣，笑容满面：“二舅的运气其实也一向都好的。”
褚青蘅这才想起今晚的活动安排，她记得分发的小册子里还有介绍今晚要拍卖的一些葡萄酒，其中有几瓶还是些很别致的小酒庄出品。她现在心里只有暗花，别的一概都没兴趣：“那倒还没有。”
沈逸不在意地笑：“是，二舅说得是。”
褚青蘅考虑了一下，就算沈逸是真正的暗花，此刻还有很多人在舱房中休息，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跟在沈逸身后，只见他今天没有穿正装，穿着mcqueen的拼接针织衫，踩着geox，步履轻捷，很像某种猫科动物。
她穿着轻薄的真丝上衣和黑色长裤，显得慵懒而随性，轻笑着问：“在看书？今晚有酒会，你找好舞伴了么？”
突然，她猛然从朦胧中惊醒过来，顿时吓了一跳：“你在做什么？”
“多半是你不喜欢这学科。”
沈逸的大舅舅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没有说话，另外三位都聚精会神地盯着钓竿上的铃铛。沈逸歉然道：“不要在意，他们正在比海钓。”
“也对，”她微微一笑，“虽然长得是很帅了，不过也就是吃软饭的，你看到他手腕上那款表了没有？样式浮夸，价格不菲，只会是别人送给他的。这种人，玩玩就算了，不用多当真。”
“对，”他微微一笑，“就是家暴，要不要我介绍鉴定机构的法医给你认识？”
褚青蘅游魂一样飘回卧室，抖了抖被子，连多余的枕头都没搬开就直接躺着不动了。她愉快地一觉睡到六点半，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去会客厅看，萧九韶居然还没有回去，他身体前倾，而背脊却挺直，专心致志地搭着游戏纸牌，已经用那种特制纸牌往上叠了七八层。
忽然钓竿上的铃声响起，沈逸的大舅舅一下子坐直了，解下钓竿，卷钓线，等到差不多距离的时候甩起鱼线，一条足足有快两斤的大鱼挣扎跳动，被他摔进边上的水箱。沈逸笑道：“大舅舅真是宝刀未老。”
“那不就说明这件事跟暗花一点关系都没有？过份关注细节反而会误导你。”
苏葵哦了一声，挑眉道：“我看你和那位挺迷人的调酒师打得火热，还以为他是你的舞伴。”
现在的平静，真不知是真无波澜，还是风雨欲来前的寂静。
她特意挑了一本全部都是字而没有插图的悬疑小说，还推荐给沈逸看。他翻看了一下，笑着接受了，她却觉得他根本不打算读。他应该是有一点阅读障碍，对字多的东西都没有耐心。这样一来，他是暗花的可能性就被降低了。暗花在理化生学科上都一定功底，还会自己配比炸药制作复杂线路，他连字多一点的书都看不下去，如何去啃砖头一样的课本？
苏葵从烟盒里倒出一支烟，点燃了吸了一口，烟雾袅袅，闻起来这烟是清淡的苹果味：“你倒是一下子切中重点了。我是挺瞧不起的。”
隔了一会儿，有人轻轻走来，坐在她身边的长椅上。
“说什么？我跟她还不熟，哪有什么话题聊。”
“之前她说给我你付的5倍价格，让我晚上去她那里，你还说跟你没关系。”
褚青蘅一边翻登船前从报刊亭买来时尚杂志和言情小说，一边哈欠连天：“你不在员工房间休息，总是往我这里跑，这不太好吧？”
沈逸站在舱房的走道上，抬手刷开了房门，特意让房门保持大开的状态，然后打起床边沙发上的画板给她看。里面有三张成稿，还有一张半成品。画的用色很大胆，可是画画的手法却有点让人说不出来的怪异，每一张图的透视都是错误的，画的留白处十分狭窄，让人看了觉得十分不舒服。
二舅头也不回地说：“你现在这么说已经晚了，你之前可是拍着你大舅的马屁不撒手。你看看你，每天画什么鬼画符，书也不好好读，整天游手好闲。”
褚青蘅战败而走。
萧九韶没理她，看来还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维殿堂里。褚青蘅看了看表，其实才刚过十点，平时都不会这么早睡的，只是到了船上调节过作息时间，起得早困得也早。她看了会杂志就觉得无聊，又不好开电视打扰他，只能转头盯着他看，长时间盯着一个静物看果然有催眠作用，不多时，她顺利进入瞌睡状态。
“你带的plus one倒也蛮帅。”
他皱着眉：“你怎么没心没肺的？”
“而这个手机号，是苏葵在用，她给我的名片上就是那个号码。”萧九韶皱着眉，“为什么？这没有道理，我记得——”
远处的乌云渐渐逼近，褚青蘅低声道：“今晚会下雨吧……”
褚青蘅问：“你会画画？水彩还是油画？”
褚青蘅趁热打铁；“你带了画板吗？我很想欣赏下你的大作。”
萧九韶凑过来，专注地看她；“你困了就去床上睡。”
褚青蘅一下子没反应，又仔细回味了一下才懂他的意思：“作为一个正常的地球人，我不该妄图跟你这火星人沟通。”
“现金转账，为什么要用现金转账？”萧九韶站起身，踱了几步，回身一把握住她的手，“你会在刷过信用卡以后再用现金转账？”
这正中她的下怀。她走过去，也打了个招呼：“早啊，几位老先生早。”
“我什么都不知道。”
待她逛到东面走廊的时候，迎面碰上了萧九韶，他脸色不善地把她拉到船尾：“你跟苏葵说了什么？”
褚青蘅不由暗道，萧九韶到底是演技太好还是他身上有那种奇怪的气场，竟能让苏葵这样误解。她接不上话，只好转开话题：“听你这么说，你挺瞧不起男人的。”
“他们要打通宵牌，声音太吵，让我没办法思考。”萧九韶驾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背靠着沙发垫子，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若不是他眼睛睁着，她都要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油画，不过也没专业学过，我以前在国外念的是生物医药，可惜最后还是肄业。”
“她不是，她连有机分子式都认不全。”
他手一抖，叠高的纸牌轰然倒下。他抬起头：“……我不太明白。”
苏葵舒展了一下身体，懒洋洋地开口：“得了，今年都是些什么人，用餐不|穿正装，没有餐桌礼仪，打牌玩得大一点都凑不起一桌。”
褚青蘅看过成稿，又仔细看那张半成品，是画的昨日餐厅的场景，画面上有很多人，虽然画的简单而抽象，可每个人的动作状态都有了。她看着吧台边，是苏葵和她的男伴，同萧九韶一起聊天。男伴的姿态是警惕的，时刻要做出防卫的样子，而苏葵和萧九韶却是放松而舒展的，这和她昨天留意到的半点不差。
褚青蘅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迎面而来的海风还带着水汽，湿漉漉地打了她一脸。褚青蘅看着压在天边的乌云，不觉得想到“风雨欲来”四个字。
这样一天下来，她几乎都在甲板上看沈家四位长辈海钓，下午的时候沈逸坐在那边继续昨日未完成的画。
“我们还没这么熟。”
萧九韶看着她：“我真不该害你撞到头。”
“我不太明白你这一连串为什么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如果苏葵一下子定了这么多名额，最后只有她自己和朋友来了，这也不是很难理解的。”
褚青蘅心中一动：“其实我以前乘这东太平洋号没有这么无聊，晚上也有打桥牌技术很好的人，挺刺|激的。”
“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本来预定了一大家子或者一个公司去旅游，结果时间安排出现了变化，自然就无法成行，这也很正常。
“这次东太平洋号的旅团，曾有一个客人预订近一半的舱位，最后却没能成行。”萧九韶道，“因为对方付了一笔违约金，那些多出来的舱位就被低价售出，为什么？”
萧九韶看了看表，捡起随手扔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匆忙要走：“我赶早训，晚点再来找你。”
褚青蘅自然答应。
沈逸摇摇头：“不，不算不喜欢，是我语言水准太差，在国外一直有语言障碍。”
沈逸很谦虚：“不过随手涂鸦而已。”他看了看表，发出了邀请：“我大舅钓了鱼上来，等下我请船上的厨师来煮，不知褚小姐是否赏光一起和我们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