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下)
为了一个,爱着的男人。
顾岑光不只一次问我,为什么从来不说爱他。
哭过以后,我倍觉神清气爽,但是我没有表现出来,坐在江海洋的身边我觉得全身的气力都集中在脑子,一旦我松懈,我的大脑会不受控制。我害怕我会乱说话。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江海洋,他遇见我的时候,我穿着老板提供的名牌“工作服”在象征着“奢侈”的爱马仕里,任谁看见我,都以为我是发迹了或者两眼放光嫁的好了。
只见他又慢慢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我:
一个人散步散到了维多利亚港,岸边已经集聚了很多人,我一时想起,今天是圣诞节,不管去哪里都有很多人。
这次要买的包24号早上空运过来为了庆祝平安夜才零卖的限量版,老板为了带他的小情人过平安夜不得不把我派去买包,多出一份差旅费。而我没有完成任务,还多花了很多钱。想到这里,我不禁更加郁闷。再加上江海洋那样的话,我本能地辩驳:
我逃也似的抓起包离开座位,周围都是异样的眼光,我也全然不顾。
我故作轻松地说:“我不做‘公主’很多年了,江海洋。”
我答:“还玩几天吧。”
我都无言以对,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他,用尽任何办法我都要留住他。
我沉默,转过视线去看洒满缤纷霓虹灯和银色月光的海面,海水像起了褶子一般,一波波的荡漾。
顾岑光眼底有了一丝黯淡,我知道他爱我,所以我才这么说,这是我最后的挽留,只要他打住,我们还可以继续。
“the same to you,江海洋!”
“不要哭,他离开你是他的损失。”
背后?那我们的对话,他岂不是都听见了?
我的心砰砰的直跳,脸瞬间蹿红,不好意思地看着江海洋。
逆着光,江海洋英俊的脸孔带着和煦的笑意,在维多利亚港的照明灯下盛放,温柔却不致柔弱。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顾岑光,我知道当一个秀色可餐的男人放在我眼前我还开小差是有罪的,但是此刻,如果不让我缅怀一下我近四年的一段感情,我会被道德和舆论谴责死。
江海洋笑了笑,找我要了电话,我把旅馆的号码留给了他。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天,临分别他突然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江海洋,我是不是太过死心眼?
顾岑光微微一笑,满是心酸,片刻后,他眼神里多了几分决意:“你不是要我,你只是要一个左手写字的男人,如果我是右手写字,你或许不会注意我这个人。你想从我身上看见谁的影子?于季礼!!”
我扯了扯自己的廉价外套,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江海洋,我讨厌他用同情的眼神看我。
临行前我还记得付账。顾岑光身上只有我给他的几张零钞,我知道。
时光荏苒,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现在的他该是过的很好。
江海洋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小心地问:“你还好吗?”
我伸手挼顺。手正触上额上那个隐藏在刘海里的疤痕,抬头望了一眼笑的很无害的江海洋。
我愣了一下,从没想过会有人问我爱不爱顾岑光,想了想后答:“也许。”
背对背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在我走出7步以后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1999年到2006年,七年的时间,我发现我竟然还在爱他。
“这么多年不见,你变的更漂亮了。”江海洋的口气很轻松,他的夸奖让人觉得很由衷。他突然一笑,我扭头看向他。
而现在,我有一种被人光天化日剥光的羞耻感,我只想赶快离开。
我想起他曾经很认真的说:“爱情,就是个童话般的地狱。”
我惊异地扬起头,一双泪眼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就没了那份执着,我害怕,我害怕他再说下去。
心,突然痉挛地抽痛了一下。
“你该是很爱他的。”江海洋收敛笑意,有些落寞地说:“我第一次看见你哭,为男人。”
为了一个美丽的误会,为了一次遗憾的错过,
我是不是太无情?
可是我没有,我只是在心底悄悄地对他挥手:
江海洋之于我,是初恋,是我的刻苦铭心,但是我之于江海洋,大概只是高中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冲动过就忘了。毕竟,我们从来没有真正的在一起过。
每每他要分手,总是指责我拖累他,我从来都是不以为然,但是此刻,我却突然有了几分歉疚的感觉。
“如果分手,我永远不会回头。”
而我的老板,一个一直自认为是杜拉斯笔下情人化身的中年谢底男人,此刻大概正在香港的某一处旅馆和他的小小香港情人温存。
想想自从和我在一起,顾岑光从来没有真心的笑过。我开始认真的思索,我是不是真的拖累了他。
我感觉自己像被穷摇附身,眼泪在眼睛里直转,我努力克制我的眼泪,害怕下一秒我会变身马叔叔喊出我心底的委屈。
我不想和他讨论这样让我有些尴尬的话题,便答:“工作需要。”我甩下这四个字,也没有多解释。江海洋没有再追问。
“你的头发乱了。”他善意的提醒。
“女朋友?”江海洋很是诧异地反问了一句,片刻反应过来:“那是家里人给我安排的一个女孩,家里环境还不错,我妈很喜欢。”
有那么一刻,我很想冲上去拥抱住他的背影。
我微垂眼睑,也不知道我的眼泪从何而来。到底是因为顾岑光的离开,还是江海洋的出现?
我当时还在想,这男人是窝在家里偶像剧看多了么?
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双眼失焦了,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刚才,我也在napa。我就坐在你背后。”江海洋看出了我眼底的疑惑,解释道。
“顾岑光,这杯酒,泼光我对你的念想。我对得起你,从此以后,我们各不相干。”
江海洋没有理会我的话,他突然伸手靠近我的脸,我下意识地躲开。他见我躲开便也不再靠近:
我发誓我绝不是穷摇式的主儿,但是我现在想尽办法也没法停下来了,看着江海洋手忙脚乱的样子,我自觉老脸也没处搁了,可是我却很欣然他还会慌张于我的眼泪。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海洋看我有几分生气的样子,连忙慌张地解释:“我碰见你以为你过得很好,我很欣慰,可是刚才……”他骤然顿住,怔怔望着我:“公主,我很心疼你过的糟。”
“你在皮包厂里能赚多少钱?两个高中文凭的人要过的多苦?我的出生你该知道,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于季礼,你很漂亮,你完全可以去找一个比我强几百倍的男人。”
只是我没有告诉他,明天,我就将坐船离开。
“我很好。”我压低声音说着,眼泪却不可抑制的掉下来。江海洋凑近我擦干我的眼泪,软声安慰道:
江海洋见我有些含羞,眯起眼睛:“我开玩笑的。你看你,脸红了。”
“merry christmas!”在分别的最后,他灿笑着留下美好的祝愿。我由衷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但是事实上,我仅仅只是一个连证件都还不齐全的皮包公司的销售员,按老板的话说,就是“鼻子眼儿里有几分可塑的贵气”,才被派去买样品而已。
江海洋大概是被我这声叹息吸引了注意力,他很认真地问:“你很爱他么?”
我摇摇头:“我不要比你好的男人,我只要你。”
江海洋,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我曾经撕心裂肺的哭过。
我终于意识到顾岑光的异样,落地玻璃外维多利亚港的海景给了我力量:
那个男人,他有个充满了水的名字。
现在想想,该是多么绝望,他才会说出这样不符合他身份的话。
江海洋往后退了一步:“别这么看我,我会想亲你一下。”
从前有人喊我“公主”,是觉得我不好亲近太过孤傲,而现在,我还有资本让人喊“公主”么?
等我停止流泪,已是一小时以后。科学证明,流眼泪超过5分钟是对身体有害的,我今天居然对我的身体施加了12次毒手,实在是有够罪恶。
“不是只有有钱才是过的好。”
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试试能不能哭出来,不想老天爷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就只好跟着人们一起欢乐了。
我有一刻感到很羞耻,但是转念一想,今天一次性让他看见所有的不堪也甚好,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买不到包,我明天就卷铺盖回去了。
我一愣。
“你的女朋友呢?”我想起在爱马仕和他在一起很是亲昵的女孩,便状似很无意地问了一句。
我握着空空如也的杯子,直直地盯着被我泼的满身是酒的顾岑光,缓缓地说:
我点点头,由衷地说:“你们很相配。”
正当我乐不可支地看着烟火时,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蓦然一回首,江海洋满是关切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哗——”
我叹了一口气。
很久没有人叫过我“公主”,我几乎要忘记我还有过那样单纯而耀眼的时候。从小到大不管去哪里,总有人称赞我漂亮,不是单纯的恭维,我确实有被人称赞漂亮的资本,从小学到大学,我一直被孩子们评为校花,正因为被这样捧着,才被嫉妒的女生取外号为“公主”,影射“公主病”。但是男生们却觉得不以为然,觉得“公主”这个词甚好,于是我的外号便这样流传下来。
江海洋嘴角荡起微微的弧度,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的视线投向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他是在看对岸,亦或天际,他的神色很淡漠,过了许久,他才礼貌地说:“谢谢。”说完又转过头来问我:“为什么过的不好还要去爱马仕?我印象中的于季礼不是个虚荣的女孩。”
“今天碰见你,以为你过得很好。”江海洋手肘撑在栏杆上,眼睛眺望着远方。
我没有说话。
他叫——江海洋。
我只知道,它现在停不下来了。
此刻,我明明知道我们是彻底完了,却感到很轻松。我穿过太古广场,走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四处都在放着欢快的圣诞快乐歌。而我的心也由衷地跟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