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百折不饶的爱他
她说后悔跟过他，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心尖都被刺痛了。他怒极了，失去了理智，甚至想杀了她，可他终究还是没有下手。他用最粗鄙的字眼侮辱她，以权势压她，她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从来不知道她竟是这样的倔强。
程端五心疼俞东如此自我质疑，默默伸手握住他，宽慰他道：“说好要照顾我，照顾乐乐，你可不能反悔。”
程端五走了。办公室里空荡荡地只剩他一个人，除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气，陆应钦几乎找不到程端五来过的痕迹。
他沉默地放空，直到关义敲门进来通知他开会。
她无畏地对陆应钦说：“不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一辈子我都会等，这辈子我就认定他了！”
暂押俞东地方几乎滴水不漏，她用尽全身解数也见不到俞东。最后是俞东以前的兄弟想尽了办法才瞒着陆应钦让她得以见到俞东。
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现在的程端五只会客气地喊他“陆先生”，或者生气地吼他“陆应钦”，她再也不似从前少女姿态唤他“应钦”。
“以前”，多么沉重的字眼。七年前，程端五眼里只有陆应钦，而七年后呢？程端五眼里只剩下现实。她已经学会在没有陆应钦的世界里安身立命。虽然这变化是几乎去了她半条命才炼化重生的。
程端五摇头：“我不怕受苦，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就安心了。”
程端五“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她不敢告诉俞东她已经找过一次陆应钦，她不想让他更担心。
提及乐乐，俞东一直挂着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同为父母，程端五自然理解俞东的心情。他沉默很久，最后深吸一口气，十分诚恳地对程端五说：“别的我不求你，只希望你把乐乐给送到她外公那，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他老人家对不起他闺女现在对不起乐乐，”俞东有些懊恼地握着拳头，“我真是一无是处。”
“是。”陆应钦回想起那个和程端五七成相似的女人，半晌他才说：“其实她长得算大众了，没什么明显的记忆点，还不到让人过目不忘的地步。”陆应钦明明是在和关义说话，却没有看他，倒像是自言自语。
俞东轻声叹息，他犹豫良久才郑重其事地交代：“端五，如果这次……真的要坐牢，你就找别的男人吧，别把青春耽误在我身上了。”
俞东还是笑，“我有点认床，大概是睡得不好。”
越是痛苦的梦魇，却越是逃不开。
“嗯？”关义不知道这个“她”是指程端五还是明月。只是沉默地盯着陆应钦，他表情漠然，却让人觉得淡淡惆怅。这种感觉关义从来没有在他身上感觉过，顿时也觉得有些奇怪。
她小他六岁，从前她韩剧看多了也喊过他“大叔”，那时候他觉得荒唐，如今想来，好像她确实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早上出门时哥哥才告知她，俞东的公司已经被暂停营运，全面查封。事态的发展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陆应钦的狠绝再一次刷新纪录。
陆应钦盛怒，他手微微一抬，程端五本能地一怔，他却没有再扬起巴掌。他嗤笑：“考虑我的建议，你答应了，我自然会放了俞东。”
这变化是有多讽刺？
关义点头，仔细回想：“眼睛尤其像，身形也像。”
俞东摇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没事，你别太担心了。”俞东笑了笑，想安慰程端五。但程端五心里明白，陆应钦出手了，他根本不可能没事。
立案后，俞东换了关押的地方，告发俞东的是和俞东合作的生意伙伴。看上去好像和陆应钦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程端五知道，一切都是陆应钦做的。
“对不起。”
原本以为陆应钦会不屑地讽刺她，却不想他沉默了，良久他才说：“程端五，我记得以前你也曾说过，这辈子认定了我。”
手心还深刻地记忆着她颈中的脉动，以及触及她肌肤的那一抹滑腻。
陆应钦的脸色骤变，他沉默，瞬间后，他脸上仅剩的一点温柔的表情也消失不见，他冷冽地看着她说：“程端五，你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信不信我抽你？”
早上五点不到她就起来了，对着镜子梳头发，镜子上雾蒙蒙的，程端五伸手擦了擦，随意的水痕中间，程端五看见憔悴不堪的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么累了。死去又活来的折腾。程端五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无力地梳着头发，梳子上带下了几绺断发，程端五呆怔地握着，沉默许久，最后一声叹息。
陆应钦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他很少有这样的状态，让程端五觉得自己好像幻觉了。陆应钦抬手撩开她的头发，让她光洁的额头也显露出来，她从前最爱用发夹把头发别在耳后，她很爱笑也很爱哭，所有的表情都毫不掩饰，她一贯活得张扬又肆意。
陆应钦“嗯”了一声，又问：“我记得，好像长得很像程端五。”
俞东抬头心疼地望了望程端五，半晌才说：“苦了你了，还说要让你过好日子呢，还没嫁给我就开始受苦了。”
她突然有些难过。干涩的眼眶里开始积蓄点点的湿润。她的声音颤抖而沙哑：“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她冷冷哼一声：“除了难看，我想不出别的。”
不过关押数日，俞东已经憔悴得仿佛变了一个人，青色的胡渣让他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岁，从他的状态实在不难看出他这几天过得有多糟。可他看见程端五却还是笑容可掬的憨厚模样。
当她真的变了，不再像过去那样对他死缠烂打，哭哭啼啼，他却突然不习惯了起来。
“是。”关义带着满腹疑惑离开。回想程端五狼狈不堪离开的样子，他突然开始有些好奇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应钦温热的呼吸拂扫在她耳畔，她的心跳被他的呼吸牵引，几近失控临界点。
程端五以为自己的心足够麻木，却不想陆应钦的话却轻而易举地敲破了她自认为足够坚固的防备。
陆应钦掸了掸烟灰，灰白的烟灰剥落在烟灰缸里，散落一片，陆应钦瞧着，突然有种莫名的落寞。
陆应钦自己都觉得奇怪，她真有这么特别么？
程端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除了欺骗，她想不出别的答案。她极尽编故事所能，才把乐乐安然地哄睡了。可她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记忆里那些好的坏的全数一拥而上，她几乎被回忆绑架，一切的一切都被悄无声息的剖白，程端五过去那颗赤诚的心就被这么硬生生的曝光，可她已经感觉不到羞耻。只是那些回忆太过沉重，程端五觉得自己几乎踹不过气。
关义目不斜视，也没有多问。说完该说的，他自觉就要离开。是陆应钦叫住了他。
近七年的时间，程端五消失得无声无息，他也没有特意去找过。他以为自己毫无兴趣。偶尔做噩梦想起那些屈辱的过去，他也会连带想起程端五，但那时，他对她只有满满的恨意。可如今，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奇怪了。
“端五……”
“我的钱全是陆应钦教我赚的，现在他想拿回去就拿回去。以后我做别的就是了。”俞东说得满不在乎，可程端五却心酸不已。这么多年他的辛苦一朝尽毁，岂是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俞东家里一切都还是离开前的模样，因为害怕节外生枝，俞东什么行李都没有带，却不想还是出事了。程端五抱着一无所知的乐乐睡了一夜，乐乐一直熬到很晚，忍着困倦不停地问她：“阿姨，爸爸呢？爸爸不是说要带乐乐去很远的地方么？他是一个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么？”
“程端五，你以前，不是这样。”
关义大概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一愣，片刻后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回答：“好像叫明月。”
程端五一晚上没有睡着，因为俞东的事发愁了一整晚。原本以为能离开，连房子也退了，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数。程端五突然对命运无力了起来。
简直像做了一场噩梦，她和他的谈判没有产生任何效果。说是谈判，程端五觉得，好像更像是她在发泄。她疯了一样把多年对他的怨恨都发泄了出来。结果呢？结果就是没有一丁点的结果，一切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程端五哽咽：“如果不是我，陆应钦不会对付你。”
世界上有千万种人，千万种女人，奇怪的是，却独独只有一个叫程端五。
程端五固执重复：“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程端五攥紧了拳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么？”
陆应钦想了许久，突然问他：“关义，俞东前头那女人叫什么来着？”
程端五摇头：“胡说什么，会没事的，我等你出来，乐乐也等你呢！”
“别去求陆应钦，端五，听我一次，别去。”
“以前……以前难道不是早就该忘了么？小时候说的话，又何必当真？”她说得云淡风轻，可她却无法像说的那般豁达。她一刻都不想再多留，她不想把更多的难堪暴露出来。
程端五只回了三个字，抑扬顿挫，字正腔圆，“你做梦！”
陆应钦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胛，力道让她疼得难忍，她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犯傻，跟我说对不起干嘛？”
从前她的倔强全用在百折不挠的爱他，而现在却全用在不顾一切的反抗他。
“好！等我出去，拼了命也让你和乐乐过好日子！”
程端五有些心疼，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里面……很糟么？才几天，瘦得厉害……”
“出去吧，一会儿我就到。”
程端五想也没想就回答：“你做梦！”
程端五无所谓地冷笑：“你不是早抽过了么？”她扬起脸：“还要来一次么？”
到最后，他故作无情地说：“考虑我的建议，你答应了，我自然会放了俞东。”
程端五决绝的声音言犹在耳，陆应钦眼瞳迅速一收。他摁灭香烟，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百叶窗。窗外的阳光穿透进来，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的眼睛不适地眯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马路，努力在指甲大小的人影中搜寻着。
“端五……”俞东的表情充满复杂，他的心情矛盾至极，有狂喜却也有犹豫。现在的他自顾不暇又能拿什么来照顾程端五？可程端五全然信赖的眼神他实在无法拒绝，良久他才一咬牙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