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镜花水月能几何（五）
小白任由訾槿拉扯着，无奈地摇头，温润如玉的眸中满是宠溺之色。
“小白，一会我和你一起去采药吧？”訾槿趴在小白的肩头，赖皮地说道。
訾槿将小白按到铜镜前的椅子上，拿起篦子细细地梳理着小白的银发。她歪着头俯在小白耳边轻声低语：“你的头发真好看，比绸缎还要软还要滑，仿若银丝一般。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头发。”
安乐王站在原地，微微眯起狭长的桃花眼，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小白侧身扶正有点歪斜的簪子，眼底滑过一丝暖意：“不难看。”
“不怕不怕，跟着你怎么都不怕。”訾槿听出小白已微微松口，连忙说道。
独孤郗徽嘴角牵起一丝苦笑：“那时如果我不那么执迷，本有机会将她留下，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我还对她……”
车内，安乐王一脸冷霜地盯着对面的人：“本王所说的你可有记住？”
“苦苦相逼？！那日在流然亭你明明有机会与小哑巴相认，你明明有机会说出实情，可是你做了什么？小哑巴叫你的时候，你又是如何反应的？若非你不肯认她……她能绝望至此！？”安乐王睁大双眸，厉声说道。
楼烁微微抬眸，蹙眉说道：“迎客居已被千余人团团围住，如今我们想要出去，怕是不那么简单。”
小白看了訾槿一眼，但笑不语，转身进了厨房，将碗筷放好。
“用腾龙金玉簪。”安乐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闭上眼眸回道。
安乐王美目流转，柔声说道：“一定要将独孤郗徽给本王牢牢困在宫中，不许有半点差池。”
“收起你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不是皇兄！既然那日没认，今日也不必相认了，要皇兄还是小哑巴，你自己想吧，本王这次不逼你了。”安乐王缓缓地闭上双眸，疲惫地说道。
鱼落猛地抬眸：“王爷此话差异，皇上待我如珍如宝，我自该真心相对。”
“国君念及旧情将君赤带出，君赤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再有奢望。”君赤垂下头，低声说道。
小白垂下眼帘，耳根红得更加厉害：“莫胡闹，天气不好，待我采完这几株，快点下山才是。”
“你站进来吧。”见小白浑身僵硬微微发抖，訾槿拉了拉小白的衣袖，不想被从来没有脾气的小白一把甩开。訾槿没胆地缩了缩脖子，再不敢多言。
安乐王一身锦绣雪衣，金丝绣边，精致的翡翠衣扣，腰间的琳琅玉佩，脚踏黑色长靴，靴底金丝掐边，配上一丝不苟的发髻与那千金不换的腾龙金玉簪，侧目之间，已美得眩目。
众人弃马步行，唯一辆马车在泥泞中蹒跚前行。
一滴雨水打在了小白的手上，他蹙眉站起来，向身后看去，猛然一惊：“下来！”
房内的窗户和门大开着，满院子的草药香。初夏晨后的阳光不是很晒，温温的暖暖的。
独孤郗徽若有所思地盯着君赤良久，缓缓开口道：“赤弟莫要如此客套，我们本是一家人，国君二字太过见外。当年晴琳姑母出嫁之时，我年纪尚小，无力阻挡，才让你母子二人受了那么多的苦楚。如今你既已回来，若不嫌我当年的无力而为，便叫我声哥哥吧。”
天山相连，美丽异常，不时地飘过几缕白云。一道山谷，一道溪流，为这天都山脉平添了几许温柔。山谷内的两侧山壁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红黄色棘果，两侧的侧坡铺满了嫩绿的小草，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野花，充满了勃勃生机。
訾槿所住的小院落外，安乐王从马车之中探出头来，蹙眉看向雨中马上的锦御：“怎会没人？”
小白将几株药草放到身旁的背篓中，转身看到躺在地面上的訾槿，微微蹙眉：“地上凉。”
独孤郗徽沉思了一会，方才抬头说道：“让探子继续跟，令城外五百护卫整装跟上他们，跟远点，莫惊了他们。”
“让所有人整装，跟着标记走，准备迎驾回宫。”安乐王冷声说道。
小白端起木盆，侧身看向訾槿：“你身子尚未大好，且在家等着。”
訾槿躺在草面上，感受山风的温柔凉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聚精会神挖着草药的人，满面的陶醉之色。
小白回头浅然一笑，墨玉般温润的眼眸中，藏也藏不住的笑意：“还不快去准备。”
訾槿将长发梳顺后，笨拙地绾了一个简单的男士发髻，将一个雕刻粗糙的木簪装饰在银发间，脸上满是笑容：“好看吗？你上山时我亲手刻的。虽是不值钱的柳木，但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就勉强收下吧。”
眺望远处，天地间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那特有的黛青色使得这一座座山仿佛一个个粗壮的巨人傲然屹立在天地间，浑身上下散发着粗犷与豪迈的气势。天都的山脉，少了秀丽之美充满了阳刚之气，美得让人心旷神怡。
安乐王把玩着鬓角的长发，露出一抹倾国倾城的淡笑：“去将南姑娘请来，一同前去。”
“国君莫要追悔，此番只要能把槿找回来，日后还怕不能补偿吗？”少年蹙眉说道。
訾槿被这突来的怒吼，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掉了下来，连忙扶住大石朝身后看去。只见平日里一脸清淡平和的小白，一脸的惊恐瞪大了双目，一瞬不转地盯着自己。
“呵！待你如珍如宝？他若知道那人是小哑巴的话，怕是看都不屑看你一眼。此事成败都与本王关系不大，你若执意忠于小哑巴，我自是没话说，只是你可有想过欺骗皇兄的后果？”安乐王眼底的嘲弄之色越加的深沉。
“有，属下已吩咐二人在暗中保护了。”
楼烁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垂头躬身说道：“安乐王带领一十五骑与一辆马车，朝天都城北方山涧去了。”
訾槿缩手缩脚地走了过去，猛地扑到小白的背上：“哈……让我逮到了，你害羞了，你害羞了，来来让姐姐看看。”
宫人缓缓打开宫门，只见锦御单身跪在门外。
安乐王对镜而照，满意地一笑。他缓缓站起身来，晓仆连忙跪下身去，将衣角四处都拉平，连身上的配饰都摆正后，方才起身。
小白怔愣了一下，垂下头去，专心地挖着那几株药草，虽看似不在意，只是那脸上耳根都已潮|红一片。
“吧嗒”一滴雨水落在石头上，訾槿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天空。
小白僵硬地站在訾槿前面，眸中有茫然更多的是怒气，他愣愣地看着巨石外越下越大的雨水。
“你也知道山路陡滑，若……皇兄有个万一，你可担待得起！”安乐王厉声打断了锦御的话。
“我……当时只是害怕了，看到主子那般模样……我……我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都可备好？”安乐王柔柔一笑，轻声问道。
“王爷，今日用玉兰富贵簪可好？”晓仆轻声问道。
訾槿伸手环住小白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都在家闷了好几天了，我同你一起上山好不好？”
“国君不必过于自责，此事怪不得你。那辰国王爷奸险狡诈，做事滴水不漏，国君着了他的道也是在所难免。”少年，唇红齿白，目如幽潭，眉如剑锋，俊美无匹，精致无比却又英姿勃发。
小白默然回头，见雨水溅湿了訾槿的脚，他又朝后靠了靠，将訾槿和雨水彻底隔开。
小白无意识地吁了口气，拿起身旁的竹篓，满面阴沉地走了过去，将訾槿拽到了大石下，背对着她，挡在了她的前面。
小白微微蹙眉，蒲扇般地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莹粉色的唇因不悦而紧紧地抿着。
晓仆起身拿起一个檀木匣子，缓缓取出一支通体晶透的翡翠包金精雕的男式发簪，装饰在安乐王的发髻上。
訾槿看了一下越滴越快的雨水，对着小白吐了吐舌头，三下两下地走到这边，跳下了大石。
訾槿不依不饶地搂着小白的脖颈，趴在他的耳边说道：“如此……也好！”话刚落音，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亲了一下小白如玉的脸颊，迅速地撒了开手，跑到远处，坏意地大笑起来。
“早时，皇上与公子一起进山采药去了，怕是被雨挡了回路，想来只要等雨停了便该回来了。”锦御在雨地里大声回道。
小白侧过脸去，不再看訾槿，耳根处爬上一抹霞色。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锦御面有难色地看向安乐王：“主子……此时雨势过大，山路陡滑……”
安乐王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休在本王面前装无辜，明明已对我皇兄动了心，此时再来伪善是否晚了点。”
鱼落微微抬眸，眸中满是挣扎之色：“这……只怕不妥。”
訾槿不满地撇了撇了嘴，眼底却一片笑意。她坐起身来，习惯性地玩着腰间的玉佩：“这里真好看啊，不过……再好看也没你好看。”
锦御领命而去。
锦御抬眸道：“一千精兵已将迎客居牢牢封死，但请王爷放心。”
未央宫内，安乐王惬意地坐在镜前，任由晓仆打理着自己的长发，眉宇之间早没了那几日的疲惫，狭长的桃花眼内一片生机勃勃。
小白侧目浅笑：“水凉，去躺着吧。”
“王爷为何出口伤人，王爷明明知道这原本并非出自我的本意，若非王爷苦苦相逼，我又怎会……”
訾槿愣愣地松开手中的银发，嘴角露出一抹傻气的浅笑：“家里？……家里？……你说这是家里。”
独孤郗徽依在窗口，凝视着天空中大片大片云朵，琥珀色的眸中隐隐生出自厌自嘲之色。
訾槿起身悄然地走到小白的身旁，一点点地执起散落在地上的银发：“小白，我来洗吧。”
小白不再回头，也不说话，温润的眸中余怒未消。
訾槿自觉无趣，三下两下地爬上位于峭壁的大石上，双腿悬空地摇晃着。
“承蒙哥哥不弃，君赤不怨任何人。”君赤躬身回道。
訾槿三步作两步地奔上前去，伸手拉住小白的手朝卧室走去：“跟我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訾槿心虚地扯了扯小白的衣袖：“你生气了？”
小白摒住呼吸站在原地，生怕自己发出声音，再次惊到坐在峭壁大石上的人。他压住心底的恐惧，轻声哄道：“下雨了，快下来。”
天色越来越暗，暴雨倾盆而至。
“咱们并排站吧，你这样会淋雨的。”
独孤郗徽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从这皇城初建之时，我独孤家的便已是后宫之主，世代如此……用这天都城困我独孤家的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独孤郗徽侧脸看向少年：“此番前去月国匆忙了些，虽带出了赤弟，却未将晴琳姑母带回。赤弟莫要挂念，待我找回了槿儿，立即派人前去月国将晴琳姑母接回。”
小白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今日怕是有雨，明日吧。”
锦御转过身去，对身后的人喊道：“将包围村庄的三百人全部撤回，整装出发，迎驾回宫！”
“都已备妥，随时都能动身。”锦御低头回道。
安乐王紧缩眉头，看着这砸在人身上都显得疼痛的雨滴，冷声问道：“可有人跟随他们？”
訾槿懒懒地躺在房檐下，把玩腰间的玉佩，她眼眉弯弯地看着远处坐在井边洗碗的人。明明是粗布素衣，愣是让他穿出几分脱俗来，长长的银发垂至地上，沾染了几分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