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谭寒私下有些担心。
一道怒吼,紧接着就看到同阿ken揪扯中的谭寒一拳重重揍在了对方的脸上:“脸都被毁了!还拍什么拍!”
然而,阿ken却眼疾手快的将他一把拦住……
楼夕之扮演的大家闺秀,美丽的眼睛里闪了闪,最终还是留了几分情面,只是说:“这香不适合涂抹。”
我按照剧本,悲愤相交之下,双手作势掐向楼夕之的脖子。
这一日,又是我和楼夕之的对手戏。
果然,此后只要有我和楼夕之同场的戏,必定少不了一些磕磕碰碰。
可是脸上仍然一幅悲天悯人的模样,美丽贤淑的脸上满是为我难过的神色,她沙哑着嗓子艰难的开口:“不要这样……妹妹,不要这样……”
就这一会,我便看到谭寒的脸冷得像块冰,寒气森然,他修长的腿大步迈开,急冲冲的想要往我这里走。
即使面对这样的情景,楼夕之大家闺秀的风范仍然不减,她的剪水双瞳中流露出一抹镇定。
楼夕之这样一说,那些女眷立刻就明白了,开始纷纷指着我。
每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每个人都不会站出来……
老实说,我很烦这套。
剧中小姨娘辛辛苦苦想跟楼夕之抗衡,却没想到自己会落得这样难堪的下场。
我在戏中出身青楼。
楼夕之自从嫁过来之后,就对调香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还改良了画眉用的七香丸,密封香粉用的青窑瓷盒,并用丁香、沉香、青木香等名贵香料混合桃花、红莲等香花一起捣碎,加以珍珠粉、玉粉调制出一种花露,深受女眷的喜欢。
她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同我慢慢磨,蚕食鲸吞,步步紧逼,拥有这般的手段难怪可以成为品优娱乐的一姐。
然而,我的确小瞧了楼夕之的能耐。
“然而,还有一种铅粉制法方子。它直接将铅粉吹入空鸡蛋壳中,以纸封缄,上火蒸,直到里面的黑气全部蒸出以后,剩下的铅粉便可妆容。这样不仅脸色不会发青,反而会雪白光泽。可是,即使去除了脸色发青的不足之处,铅粉还是铅粉,长期使用还是可能会导致身体中毒……”
“难怪这么白,这么好心,原来是想害我们啊。”
“大夫人,你这话是真是假?”有人开始质疑。
混乱之余下,有几个终于记起来要叫人过来制止我的行动。
此粉香气怡人,细腻滑嫩,其白胜雪,涂上之后肌肤特别富有光泽。众人赞不绝口,还决定将此香投入到各个香粉屋贩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存在在这个世上!……”我泪流满面,嘶声竭力,想要表现出一种伤心欲绝之后的疯狂,但手上其实注意着分寸,没用什么力道。
本身身份低贱,又得不到夫君的真心喜爱,见楼夕之调香都能被众人喜爱,积压已久的情绪已经达到最大。嫉恨之下,自己凭借昔日在青楼中习得的奇淫巧术,研得飞雪香一盒,分散装入金制雕缠莲枝的香粉盒送给家中各个姐妹夫人。
导演没有同意,却也没有反对。
此话一出,大宅里面的女眷纷纷点头。
“不,不是的!”楼夕之终于再次开口,柳眉轻蹙,一副为大家着想然而却不被大家信任的矛盾心情:“这个香不能涂——它是铅粉制的!”
就在我享受在众人的一片赞誉中时。
“是啊是啊,多亏了大夫人,以后我们就只用夫人研调的香粉!戏子无义,婊子无情,青楼出来的就是青楼出来的,哼!……”
“铅粉质入丹青,则白不减,若以铅粉妆面,日子久了则会令脸色发青。一般的铅粉会先将铅溶化,化为铅粉,然后按照比例加入豆粉蛤粉,浸泡在水缸里搅拌均匀,澄去清水。再在下面垫起香灰和宣纸,待到湿粉渐渐阴干便以制成。这种铅粉,虽然也能让肌肤变白,但长期使用就会像你们说的,会使脸色发青。”
这记耳光过后,摄影棚安静到了一种诡秘的地步。
额前留着一绺尖尖刘海,身穿一件正红色对襟绣银纹牡丹,胸前悬挂着一把银心锁的楼夕之带着小婢女过来了,一脸认真的反对:“此香不能贩卖!”
摄影师也是明显愣了一下,最后望向导演。
被扇过得地方烫得惊人,隐隐感到有血渗出。
我耳朵一阵轰鸣,一瞬间世界像被隔了一层纸,似乎什么都听不清了。
“是啊是啊,不都说铅粉用着脸色会发青吗,我用了快半盒,没发现这回事呀。”
“就是,亏我们差不多就相信了。幸好有大夫人在!”
剧本中是有这场戏,没错,但我没想到楼夕之会扇得这么用力,这么货真价实!我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应,下意识望向摄影师,还要不要往下拍?
事后谭寒提醒我,楼夕之肯定生气了,让我最近小心一些。
戏中新仇加旧恨,被嫉妒占满了整颗心的我,丝毫不理会她的“手下留情”,反而咄咄逼人。
他和其他工作人员都看着我,用着那样的眼光看着我,他们不敢得罪楼夕之,所以每个人都在把我往耻辱的路上推……
“姐姐说的是何意?这香,大家用得甚好,如何不适合涂抹?我这香跟姐姐研的相比,粉末更细,粉质更华美,雪白光润……而且比你的香,更不容易脱落。”
“我们怎么看不出?”
我不是不可以在演对手戏的时候拖她的后退,不是不可以给她下绊子,但是,我不想导演难做,因为我和她的勾心斗角而延误了整部戏的进程,让其他工作人员难做。而且,仔细想想,我和楼夕之争执的原因难道不可笑吗?就为了一个男人送的花?
其他女眷尖叫一片,椅子翻的翻,撞的撞。
楼夕之研制的妆粉是以紫粉为底,取落葵子蒸过,烈日下暴晒,然后褪其皮取其仁,与白蜜丁香珍珠粉玉屑一起细细研磨而成,涂在脸上不仅鲜华立见,还兼有护肤掩瑕之效,只是跟其他粉一样容易脱落。
我见状,立刻开始酝酿眼泪。
虽然我也明白跟那些大牌一线当面冲突不是很理智的行为,但是别人都踩到脸上来了,在要么回击,要么打落牙齿吞下去中,我选择前者。这个世界上,如果自己都不替自己争口气,那么没人会为你勇敢。
下一刻,脸上就火辣辣的痛,痛疼中有些地方更像被什么锐利的东西生生划开了……
紧接着,“啪”得一声!
剧中我们的夫家是调香世家,擅长调香研香,经营各种胭脂水粉香囊熏笼。
“铅粉?!”“竟然是铅粉!”“不可能吧!?”其他女眷顿时议论纷纷。
楼夕之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姐姐你研的香可以贩卖,为何我研的就不行?同为夫君的妻妾,应齐心协力为夫家着想才是啊。”我一边轻言细语,一边配合镜头丢了一记锐利的眼神给楼夕之,大有挑衅之嫌,呈现出小姨娘表里不一的形象。
明知道是楼夕之不对又怎样。人家是大牌,所以错在你。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不是傻的,反复几次之后,谁都知道楼夕之看我不顺眼。
不是刚入镜,楼夕之就一脸讥讽的说:“导演,她挡到了我的光”,就是我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苦情戏刚拍到一半,楼夕之就各种理由笑场,导演只能喊ng重拍,而我不得不重新酝酿情绪。甚至自己的化妆师不用,抢我的化妆师,等她磨磨蹭蹭的弄好之后,我的时间通常就不够用了……
“——继续往下拍吧!我们都等着呢。难道一点小辛苦都不能忍受吗?要我们一大群人陪着她?”楼夕之看也没看我一眼,直接截住导演的话。
楼夕之似乎被我掐得难受。
“这是铅粉吗?!”
我对他说,没事没事,她喜欢折腾,就让她折腾好了。
我却充耳不闻,继续“掐”着她。
楼夕之呼吸困难,终于开始反抗起来,然后一个巴掌扇向了我——似乎想把我“扇”醒。
我用力挺直了背脊,逞强的笑了笑,咬着牙道:“那就……继续吧。”
摄像机的镜头伸到我的附近。
“——继续什么!”
导演干咳了一声,对着旁边的工作人员:“去看看演员伤得怎……”
仗着自己是大牌,甩这种下作的手段很有意思吗?
而楼夕之清脆的女声却在棚内响起,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锐利、轻蔑和挑衅。
“妾身虽书读得不多,可是也知道嫁于夫君便是夫君的人,凡事更是应为夫家着想,如今妾身尽心尽力研制出这香粉,没想却不能被大夫人所容……”
这记耳光扇得我一愣。
一时之间,嫉妒,羞愤,夜夜独眠的凄凉和恨意,全部涌上心头……
被人扇耳光又怎样。你是二线,所以你要忍。
楼夕之名气比我大,人气比高,各种奖项获得过好几次,谁会为了我得罪她?虽然大多数人不会落井下石,但是趋吉避凶的本能却是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