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遇见
天气降温降得很突然，户外树木枝干上仅存的一些尚未凋零的枝叶在这几天之间被大风刮了个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
街道一下子失去了生机与活力，凛冽的寒风更是平白给这份灰白的光景添上了几分肃杀之气。
尽管环卫工们早已在早上把街道打扫干净，但是人行道上还有许多未来得及清扫的积雪。
枯败的树叶凋落在地上，被来来往往的人们用脚踩烂，纯白的雪和肮脏的泥点搅和在一起，道路上一片泥泞。
林浅只好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那些水坑，免得那些黑乎乎的雪水溅射到自己身上。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好几次差点跌倒。
早上上班的时候 ，还没有下雪。林浅也没料到今天的气温会这么低，还是跟平常一样穿了冬款的羊绒大衣。
想起同事说今天可能会降温才又折返回家带了条围巾，本以为这样就足够了，但真的下班后回家，走在路上之后才后悔无比。
寒风如同有意识一般从四面八方各个角度钻进她衣服的缝隙里，林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腿都冷得抖了抖。
早知道就多加两件衣服了。
拐进巷子里的便利店，林浅去买些生活用品。
从便利店走出，林浅将双手都缩进衣袖里，又拉了拉自己的围巾，把半张脸都藏在宽厚的围巾中。
像这样尽量减少皮肤和冷空气的接触面积，这样的话至少走到车站不成问题。
明明昨天天气预报还说寒潮之后气温会升高，想着今天要冷，也不会冷到哪里去，结果今天反倒比前几天更冷。
正当林浅时在心中抱怨这个不靠谱的天气预报和变化无常的气温时，余光瞥到了一团缩在墙角的东西。
是人么？流浪汉？
近来经济不景气，许多人失业破产后无家可归，时常能在街边看到露宿街头的流浪汉，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是新鲜事啊……
林浅不禁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有时候看到这些在路边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汉，她心里总不是滋味。
明明自己的生活过得不是很好，而且还得了癌症，就要快死了，但还是见不得其他人像这样受苦。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里，人生地不熟的。
不知道去哪里找地方住，也舍不得那一两百块钱的住宿费。
一个人窝在火车站冰凉长椅上，靠着椅子假寐，睁眼瞧见一个小女孩打量她许久。
许是太过好奇，她终于鼓起勇气问林浅：
‘’姐姐，你今天晚上要在这里睡吗？‘’
林浅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回家呀？‘’
她的妈妈及时制止了她，向她抱歉的一笑，拉着小女孩走了。
可是过了没多久，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拿着一张小毯子盖在林浅的身上。
察觉到动静，林浅睁开眼，抬头准备让她拿回去，却看到她的妈妈对林浅暖暖一笑。
林浅拘谨捏了捏冻僵的手指，又搓了搓。眼睛有点湿润，只好向他们说声谢谢。
“今天这么冷，一直待在这里会因为失温而丧命的吧。”
天渐渐变黑，林浅还急着赶去回家做饭。
但思忖一阵，想着既然她看见了就没办法不去管，林浅不可能任由这人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要是她现在装作没看见直接走开了的话，那不就成了见死不救么？
林浅大脑飞速运转，纠结了几秒钟，还是决定察看一下这位“流浪汉”的状况，再想办法看能不能就近给他找一个能遮蔽风雪的地方。
但是定睛一看，那个身影隐隐约约地模糊掉。
她心里轻轻地咯噔了一下，感觉浑身发冷，额角冒着冷汗。
该不会遇到鬼打墙了吧？
屏住呼吸，她抑制住心里的恐惧，放缓脚步朝那人一步步靠近。
她都是要死的人了，她谁也不怕。不管鬼还是人，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那里。
走近去，但眼前的一幕，让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一旁的的她睫毛微微一颤，难掩心中的震惊。
眼前的像是人形的东西，整个身子全都被埋在雪堆里，飘零的雪花落在身上逐渐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雪被。
是人吗？
要是人的话，他不会失温吧？
林浅急忙将手里的包放在一旁的角落里。
她蹲下去，轻轻扫开那人身上的积雪，这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林浅有些讶异，这倒是她未曾设想过的情形。
与此同时她心里感到怪异。
男人大概二十左右，明显有些瘦弱，但这丝毫无法掩饰他如冰雪玉雕一般的脸庞。
看样子不像是路边的流浪汉，反而像是哪家不识人间烟火的贵公子。
空中几片细小的雪花落在男人的，接触到他身上的热气后旋即融化，他似乎感受到脸上凉意，长而卷的睫毛扇了扇，睁了眼。
于是林浅和一双清澈的、水润的眼睛对视了。
那是一张清俊的、尚且有些稚嫩的脸庞，嘴唇被冻得发白，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挂着因低温而形成的冰晶，令他的眼睫看起来像是清透的白色。
视线交汇，那一瞬间高耸眉骨之下失神地望着她，锋利下颌角染血的半张脸……
她手心微湿，心里有一瞬间的混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浮上心头，自己似乎见过他。
看到男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的那些残忍的伤痕。
一道一道的划痕不知是什么利器所致，深深的有些可怖。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那些伤口外流着血水，看得林浅心脏都揪起来，一瞬间感到周围的空气沉闷得无法呼吸。
林浅下意识地脱下身上的大衣紧紧拥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尽量给他回暖。
空气里传来微乎其微，极淡的清香。
是顶级omega的信息素。
渴欲。
疯狂的渴欲从谢俞安的心中升起，程度之强烈，令他的头皮、背脊、舌根，乃至每一个汗毛孔，都有些战栗。
他闭上眼，吞了一口唾液，几乎是竭尽全力，才没有往前一倾身，用鼻子去蹭擦她的脸庞，只为了能闻到更多她的气味。
这个角度，林浅看不清谢俞安的神情。
她也没想没想那么多。
她只是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了。
心跳加速、呼吸困难、血压上升再加上瞳孔扩大肌向外周收缩，手脚发麻。
林浅抿紧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
她很清楚自己得的是胃癌，绝不可能连手都在发作。她犯病的时候，不说情绪正常吧，控制自己身体反应是没问题的。
视线从自己微颤的手移开。她注视着他，喉咙有些干痒。
黑色的碎发，根根分明的睫毛，额角流出的鲜血，苍白的面容，就是躺着周身也有一种清隽的气质。
竟有些禁欲的脆弱感。
想扒了他衣服，这个想法刚刚萌生。她皱一下眉头，怎么对一个素不相识这么想，而且看样子还是一个病人。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愧疚感袭来，林浅深吸一口气。
她往后一仰，从他的身上下去，轻喘着倒退。
她还是别靠近他了，因为她也不知道下一步她会做出什么样的禽兽举动。
她没能如愿。
谢俞安伸手把她拽了回去。
不知是否她心率失常的缘故，她完全没有看清谢俞安的动作，仿佛他凭空生出了第三只手，强硬将她拽到了身前。
身后靠在墙上的竹竿＂砰＂地一声落地。
因为太过震惊，林浅对上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竟然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滴到谢俞安脸上了，他艰难地探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的那滴液体，苦的。
是眼泪么？
她好像吓哭了。
林浅呆呆地看着他，雪似乎下得更大。
心里也好像冒泡的沸水。
那人张了张口，声音有点嘶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他轻轻扯着林浅的衣服，拂掉林浅肩上的雪花。
不认识的人会给一个陌生人拂掉肩上的雪花吗？
来这代表着什么呢？
喜欢和好感么？
就是这一个瞬间，让林浅头脑发热，生出一个莽撞的想法。
她想把这个男人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