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如雪 世事难料
2017年9月15日 拉萨
祖国有许多风景殊异的宜居之所，不仅有江南鱼米之乡、烟柳画桥之地，也有塞上江南、千里沃原之土，更有像昆明那样气候宜人的“春城”。其实，拉萨也不差，秋日的云霞万千、艳阳舒朗，不仅没有少一分令人心驰神往的秋色，反而比起内地更多了一份凉爽舒怡。即使是炎炎夏日，这里也时时有凉风过境，没有一丝闷热燥意。
一推开窗，明亮的、清爽的早晨就扑面而来，远处云朵飘飞的瓦蓝天空之下，白雪晶莹的天山与清晨的日光交相辉映。
这样美好的早晨使我想起四年前初来此地时的念头——我愿意在这样一个宁静美丽的地方长久居住。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我默默对这里起了厌倦，想要离开？离开去哪里呢？
喀什！心头第一个冒出的是有你的城市。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原来，不知不觉我心中的圣城已经改变，即使拉萨如此美好，可这里没有你。有时，看着雨丝纷乱中的城市，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知道坚守此地的意义是什么？
落地拉萨那一天，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刚拉着行李箱把门打开，就接到妈妈的电话。
“小湖，到了没有，你没事吧？”
“刚到门口你就打电话来了，没事，一切都好。”我哭笑不得，站在门口把行李往家里拖。
“地震啦，你那有震感没？”
“地震？哪里？我这边没事啊。”
不一会儿微信里发来一条资讯：四川九寨沟发生了65级地震……
爸爸的语音随之而来：“你那边没有什么影响吧？这两天多注意，晚上睡觉地上扣一只啤酒瓶……”
父母轮换着叮嘱了许多关于预防地震的措施和办法，我含笑应着，安抚完他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就给在四川的朋友们打电话，一个个确认安好。
宋佳佳和我开玩笑，说自己发现客厅的吊灯摇来摆去还以为自己又头晕了，坚持了半天，家人冲出来一阵喊才开始往楼下跑……好在都没事。
“今晚还是多注意，可能会有余震……”本来想安慰她一会儿梁栋肯定会给她打电话的，最终还是没开口，万一没打就不好了。
到晚上十点的时候，腾讯新闻已经出来了，确认是70级。
我给你发了消息，没有回应。
想起你说调回去这段时间会很忙，算了，装作你不存在吧，我越来越多地这样安慰自己。
阿姨的电话在你的回应之前来了，询问我是否平安到达，我们互相关心寒暄了一番，虽然都是些简单平常的句子，我的心里却很暖。这是一个意外的关心，她让我看到一个温暖的、美好的家，仿佛就在眼前。
第三天晚上十一点多，你终于发来消息。
“这样的事很正常。”
“新疆这边地震更常见。”
“全国地震最活跃的地区新疆排第一，四川第二。”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最近想我了没？”
我不由得苦笑，有的时候我们真的不在一个频道上，你见的多了对这种事已经麻木，要不是了解你，还真的会以为你冷血无情。
“最近在干什么，很忙吗？”
“我们才回来，马上又是国庆，这次要上台表演了【喷笑】”
“呦，师兄你表演什么？还不曾知道你这样多才多艺【哈哈哈】”
“吹口琴，我也只会这个了。”
“媳妇儿过奖，还不敢谈多才多艺，俗人一个。”
“还叫我师兄？换了吧？”
我心中一跳。
“换什么？师兄就挺好的。”
“叫老公！”
想的挺美，又没领证叫什么老公，心里虽不忿，嘴上却还是没办法抱怨你，谁让你是个兵呢！
“等你回来再叫。”
“老婆，想你了，最近在干什么？”
“刚开学，忙着环创啊什么的。”
“还没听你吹过口琴呢，到时候给我发视频看看好不好？”
“我现在就给你吹，要不要？”
“好啊，半夜十一点，你吹一个我看看。”我以为你那个毛病又来了，明知道做不到的事情反而不停嘟囔，等着看你如何收场？
“你等会儿啊。”
“你要干什么？等多久？……你该不会去外面吧？大半夜的，要不明天再听？”
结果，你似乎消失了。
等你的电话来，我从迷糊中惊醒，就听到你兴奋的声音：“媳妇儿，你真是太聪明了，猜猜我现在在哪？”
“在哪？”
“我刚刚躲过督查，跑到后山来了，哈哈哈可以给你一个人表演了。”大概是到了外面，说话再也不是微信语音里那样压低的声音，朗声说笑的你仿佛就像我记忆中的那样。
“怀泽你疯了，快回去，我不听了！”野战部队是什么概念我不懂，也不知道后山到底有多远，更不知道被督察发现会怎么样？甚至边境的山还会有什么更是不敢想，心里怦怦直跳，希望你赶紧回营地。
“媳妇儿你别担心，后山很近的，吹完就回去，你一定要好好听啊，帮我听听看怎么样，别等上台了出糗。”
我无法再说别的，知道你的一片心，如果坚持不听让你回去我狠不下心来。
“好，你吹吧，我听着呢。”语气之温柔连自己都吓一跳。
不等再想，一阵轻灵的乐声从手机那头传来，这依附在卫星信号上的音符穿越千山万水来到我的耳边，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子。
一边心跳如鼓、忧心忡忡，一边竭力镇定、投入倾听。
一曲毕，你问我：“好听吗？”
“好听，轻灵悠远、犹如天籁。”
“中间有一段句子比较长的吹的还不是很顺畅，有没有什么大问题？”
“有，你往回走，我说给你听。”
等你能再次在微信里发消息时，我知道你是回到宿舍了。
“怎么选了这首曲子？”
“我们这次算是出差回来，所以国庆别人可以不用表演，但我们一起去西宁的必须表演，也有庆祝的意思，因为这次出差是有军功的，媳妇儿，我又升职了，奶粉钱不用愁了【偷笑】。然后，那群家伙都说西海情歌好听，也符合西宁的地理位置，所以就选了这个。”
“嗯，确实挺好听的，不过你怎么总是把自己放到等待我的位置上？究竟是谁日日夜夜在等你？究竟是谁在盼望雪山之巅温暖的春天？是我好吗？你还委屈了，我都没抱怨呢！”
“我也在等你好吧，你这只小狐狸一不小心就跑了，我这心呐整天都提心吊胆的！”
我默默偷笑，原来，怨妇一样望穿秋水的人不止我一个。
“暂时把你借给祖国，等到时间了得还给我，不然我就去你们部队抢人！”
你一阵得意，然后一阵静默中，你说：“那个意思确实不太好，我之前没往这上面想。”
“只是一首歌而已，我才没有这么封建迷信呢。”我不以为然，只听对面的你一阵闷笑。
“怎么胆子这么大？因为升职了，才这么开心？”
对面嬉笑的你安静下来：“一方面吧，另一方面看到你主动给我发消息了，有点意外，你，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发过消息了。”
我幡然醒悟，是因为这样吗？
是的，自西安一别，我不曾再主动给你发过消息。以前，知道你忙，也害怕得不到回应而失望，只能默默等待你来找我。后来，是因为犹豫。
经过那稀里糊涂的一夜，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也许是自尊心作祟，我不想让你觉得睡过了就必须怎样，害怕频繁的联系和追问让你有压力，即使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更何况，自那以后，虽然我们联系时比以前更亲密，但更多的时候，你还是失联、无回应的状态，一面害怕得不到回应，一面自我禁锢，我就畏惧了。
因为性而施舍的爱我是不屑要的。
“你是这么想的？其实，我只是害怕没有人回应。……我知道你是在忙。”
对面静默了。
“怀泽，如果你不觉得烦，以后我想常常给你打电话，能接你就接，不能接事后记得回我就好，好吗？”
你长长叹了口气：“小湖，真的感觉特别对不起你，……有时候我真想不如退伍算了。”
我感到你的颓丧，可我也明白，你有多么热爱那身军装。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内疚，我是个感情被动的人，有些事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而且，我希望你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样你会很快乐。”
我曾说过，有时觉得我们是一类人，对生活有向往、有追求。我明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是多么的令人开心。
“可是，我不想放手，不想让你走。”
“你，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你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我沉默良久，虽然知道这一应答等待我的有多么沉重和难熬，可我还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我本以为看不清的只有我一个，原来……怀泽，你明白自己的心吗？我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所以我知道怎么做了，不过，如果这是表白的话，我不接受这种形式。”
“我明白了。”
我噗嗤一笑，也不知道你是真明白了还是在应和我的话？
“你笑什么？”
我没有回答，静默中又听到你叹息。
“你一个人住吗？”
“不是，还有两个战友一起。”
“这么晚了说话没关系吗？”手机上显示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没事，我躲在被窝里和你说话呢。”
“要不，你休息吧，明天还有训练呢？”
你没有吭声，语音那头只有你的呼吸声。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想挂掉，但我明天可以休息，你却不行啊。
“那就再说会儿？不会影响你明天的锻炼吗？”
“不会。”
暗夜里，耳机里传来你低声的回答，还有熟悉的呼吸声，仿佛你就在我身边，心中升腾起许多难言的酸涩和依恋。
“怀泽，我想你了。”
“……你那时候怎么那么傻，我现在前途未卜，真怕会害了你。”
这话会勾起那夜羞涩的记忆，我不好意思深想，故意语带活泼说起别的事。“大不了我辞了工作过去找你呗！”
“说什么傻话？你辛苦争取来的工作做得好好的，让你辞掉它就像让我退伍一样，谁会好受了？再说，这边的环境，会受苦的……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这边会尽力转圜的。”说到后来，你仿佛在自言自语，若不是深夜寂静，我都听不清你在嘟囔什么？
你还是那个我当初认识的昂藏男子，从来不会说漂亮话，永远做的都是最坏的打算，表面上以为你逆来顺受，内里却一直默默努力。我想起你的微博签名档——稳中求变，变中求胜！
“那时我听叔叔说，你读书的时候非常刻苦，即使放假回来晚上还是会看书到半夜，高中考试没考好，生自己的气两天没吃饭，你说你傻不傻……毕业时为了考拉萨市的公务员，一个暑假没有出过门，天天在家啃书……小湖，我是我见过的最有毅力的女孩子……”原来，那个下午，你和我爸说的都是我。
人生没有十全十美，如果明知道摆在眼前的是值得争取的幸福，而我没有用尽全力，以后一定会后悔的。面临这两难局面，如果一定要牺牲一方，那么我来吧。
有些故事没有落在自己的头上，感受始终是浅薄的。当我们以为四川地震这件“小小”的意外过去时，现实又啪啪打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