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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够再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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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昏沉。

    夜间似乎又飘落了小雨,风卷着潮湿的水汽和玉兰的香味涌进半开的小窗,恍惚中有人进来,悄悄掩上了窗子。

    虞惊霜困在醉意里,很多她以为忘记了的往事又翻腾着在梦境里一幕幕闪过。

    不觉间已然天光大亮。

    她被廊下啾啾的鸟鸣声从梦里唤醒。

    睁开酸涩的眼睛,她望着头顶上花枝缠绕的帐子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慢吞吞地起身,先走到桌前灌了满满一壶温热的茶水,她才伸了个懒腰,推开卧房的门。

    刚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晴朗日光照拂在身上的暖意,她的耳边就传来一阵小声的啜泣。

    声音的主人似乎是极力忍耐着难过,可细微的抽泣声还是隐隐约约飘来,像个小爪子,轻轻萦绕在虞惊霜耳旁,让她无法忽略。

    循声望去,玉兰树下的石桌旁,正坐了个身形单薄的人影,月白的衣衫宽大,裹着他将人称得更加瘦弱了。

    是白芨。

    他怎么还在哭?昨日不是哄好了吗?

    虞惊霜疑惑:“小白,你怎么了?谁欺负了你?”

    白芨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动,听到虞惊霜的询问声,他放下手,哀怨地转头看过来,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惊霜姐姐怎么还来问我?听得烦了直接将我赶走就是了。”

    他腮边还挂着两颗将落未落的泪珠,看起来委屈极了。

    美人落泪,宛若海棠含露,令人怜惜。

    那一颗泪珠,更是坠进了虞惊霜心尖尖里,她看见这么一副情景,简直心疼坏了,连忙快步走过去,从怀中掏出帕子来,想要给白芨擦眼泪。

    白芨乖乖仰着头,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让她擦拭脸颊。

    虞惊霜放软语气:“怎么一大早就难过起来了?想和我说什么?”

    她醒来时哭声还不大,一开门,声音就传出来了,虽然微弱,可也正好控制在能让她一耳就听到的程度,白芨这点小手段,她早就摸清楚了。

    她收了帕子,顺手放在一边,白芨眼神看过去,将帕子摸在手里攥着,垂下了头。

    他默默移开手臂,虞惊霜眼光顺着他的动作看向桌面,只见白芨的双肘下压着一封拆开的信,看着有点眼熟。

    白芨看着她拿起那张信纸,连忙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看的,是它正好展开了掉在地上,我……收拾的时候恰好看到了……”

    他低着头嘟囔着解释,语气泛酸。

    虞惊霜拿着信纸,恍然大悟!

    她就记得自己昨晚醉意朦胧,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忘了把木匣和那些信给藏起来了!!!

    这些信半数是从她曾经的故国寄来的,写信的人身份特殊,都与她有过感情上的纠扯。

    而另外半数的信,落款名字是大梁家喻户晓的权贵,就在半年前,虞惊霜才刚扶持了人家的侄儿——如今的皇帝登基。

    【曾经退过我婚书的三个负心汉都来信了。

    我曾经与他们都各有婚约,可最后每一个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纷纷抛弃了我。

    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对外是清心寡欲、淡然强大的形象,无人知道我的过往,都认为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女郎,而我也确实早就放下了一切恩怨,现在只想好好养老、悠闲度日。

    我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我的狗血往事、向我打听热闹。

    可是现在我身边的人都知道了怎么办?】

    虞惊霜捏着信纸,一瞬间心中飞快掠过许多想法,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这下好了。

    信让白芨看到了,就等于小杏也知道了,也就等于身边其它友人都知道了。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曾经的未婚夫给她寄来了信——无关其他,只是嫌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而她生平最怕麻烦!

    唉……

    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日子里,其他人那同情或者看戏的目光……简直是要来逼疯她的嘛!

    虞惊霜昨日在皇宫里随手一翻,大概知道这些信都是那三个男人送来的,不过里面具体写了什么,她还没认真仔细看。

    合格的负心汉,就应该是静悄悄地待在远方,或是追求他的官运亨达、或是照顾他们的心上人。反正,总不该来打扰她安静悠闲的退休生活,更别提给她添堵了。

    所有曾经的爱与恨,就让它们埋葬在过往就好。

    在她小半辈子的岁月里,虞惊霜被背叛、愚弄、欺骗过,也流过泪和血。

    所谓情爱,只在她生命中占据了非常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甚至在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之后,每一天她都在享受、庆幸、感激活着的感受,这其中也包括所有的过往。

    对于这些人,如果可以,她很乐意与他们再次成为友人,一起吃盏茶、饮杯酒,聊聊往事,但前提是不要打扰此时她平静的生活,仅此而已。

    比起遥远浅淡的爱恨,只有生死才能使现在的她动容。

    所以这些人,写这么多信来干什么?

    看看把一向只会默默吃醋的小白芨都弄得敢来逼问我了!

    虞惊霜腹诽着,顶着白芨如临大敌的目光,随手展开那份已拆开的信,一目三行扫过了所有字,慢慢拧起了眉毛,什么话都没说。

    白芨观察着她的神色,一颗心悬得高高的,他语气小心翼翼,带着醋意和试探:

    “惊霜姐姐……你曾经的未婚夫来求原谅了,我知道你曾经很爱他,甚至你到大梁来,也是因为他说的话……你、你要和他再续前缘吗?”

    虞惊霜被他的话狠狠震了一下!

    她反手压住信,惊讶地差点叫出声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话一出,白芨顿时悲愤起来:“你、你不立时回答,反倒避之不谈,难不成真想这么做?!”

    天地良心!

    她只是被“再续前缘”这个词给一下子有点惊到了,言语中有点磕巴而已,谁知白芨一听她的话,刚才擦干净的眼泪又有冒出来的趋势了,甚至连“惊霜姐姐”都不叫了。

    虞惊霜见小美人又有难过的迹象,手忙脚乱想安慰却不得其法,正焦头烂额时,小院大门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啪”一声被打开了。

    两人循声看去,来人身未到,声先出——

    “病秧子,你又怎么了?哭哭啼啼的声音小爷我在外面就听到了,丢死人了!”

    来者一袭玄底红纹的圆领衣袍,长发高高束起,斜眉入鬓,眸如点漆,腰间挂了一圈长鞭,整个人如一捧热烈的火焰,大咧咧推开门,长腿一迈就进了小院。

    一见到他,虞惊霜默默叹了口气。

    一个小白就够她哄了,现在这个小冤家又过来,真是要不给她留余地呀!

    华昆刚从练武场下来,额发被汗水微微沾湿,他随意卷起袖口,露出结实漂亮的肌肉,挤兑完白芨后就端起茶壶,“吨吨吨”往口中灌着凉茶。

    白芨一见他,反而平静下来了,他憋回了眼眶中的湿意,轻描淡写道:“惊霜姐姐的前情夫来信叙旧,她已经打算与他们重续旧缘了,喔,对了,不是一个,是三个一起来。”

    !!!

    虞惊霜震惊,猛地回头看向白芨——

    小白!你何时学会了平白捏造话语污人清白?!

    她还来不及开口辩解,就听见身侧“噗——!”华昆把嘴里没咽下去的茶水都喷了出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勉强压下去后,他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

    “什么?!你要再续旧缘?还是和三个?!”

    华昆气得额角都爆出了青筋,他将茶壶甩在石桌上,在原地走来走去,转头冲虞惊霜生气道:

    “虞惊霜,你怎么想的?三个?!”

    他阴阳怪气:“你这小院子这么寒酸,又破又小,怕不是要把我们赶出去,才能给你那几个旧情人腾地方住吧,你也不嫌丢脸!”

    虞惊霜辩解:“哪里寒酸了?这叫雅致小巧!”

    华昆和白芨齐刷刷盯着她,怒目而视。

    虞惊霜眨巴眨巴眼睛,悻悻地摸摸鼻子:“……你们真的想多了。”

    她将手中的信纸一折、二折,叠成小块塞入了信封中,道:

    “真的只是叙旧而已,过去我们曾经有过一段婚约,后来出了点小差错,当时我们都太年少无知了,处理得很不好,如今已经过去多年,他想向我正式道个歉,以慰过去的情谊。”

    她微微一笑:“至于旧缘重续嘛,那就是无稽之谈了,即使说还有什么缘分,我也只将他们当做普通友人而已。”

    她两眼坚定地看着对面的两人,对上他们半信半疑的眼神,面上的淡定笑意也是一分未变,坚决表明自己的态度。

    华昆脾气急躁,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还狐疑着,脸上的神情却已经缓和下来。

    白芨盯着她,语气幽幽:“惊霜姐姐,你与那三人的缘分真的不浅,种种虐恋情深听了真叫人感慨,你真的能把他们当普通友人吗?”

    ?

    虐、恋、情、深。

    虞惊霜愣了一下,突然从后背脊梁处蹿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僵着脸说:“此话怎讲?”

    白芨起身,默默走到一边,双手抱着捧着些东西重新走了回来,“哗”一下子全摊开在了石桌上。

    全是话本子。

    小杏姑娘最喜欢的话本子,每个月她都要前往街市上买回来的、京畿日前最火热、最受追捧的话本子。

    怎么还来?!

    虞惊霜木着脸看向它们,薄薄的纸页上,浓墨重彩地写着几个大字,让她想一头撞死在当场。

    《饶是青梅竹马,也难敌天赐情缘》

    《冒领贵人的救命之恩被揭穿后,苦心算计的贵女被无情退婚》

    《白月光身陷囹圄时,赝品被一脚踢开》

    全是以她曾经那三段婚约为原型而写的故事。

    青梅、贵女、赝品,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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