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陛下,十二年前,南洋米商行会正是由的梁家牵头成立,表面上行会是由米商自行组织,但实际上,当初正是梁天佑游说各国国君,同意组成行会,从而达到控制米价的目的,这十几年来,尤其是最近六年来,南洋米价的高低并不是根本产量,而是根据行会的利润制定,他们对内打压米价,对外抬高米价,这也是最近两年南洋米越来越贵的原因……”
一百年?两百年?或者更久?
其实,对于南洋诸夏,朱明忠并没有多少亲情可言,毕竟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宗室”,当初把他们丢到南洋,一方面是为了让大明摆脱宗室的负担,而另一方面是基于传播华夏文明的需要,曾几何时,这一切都是朱明忠的骄傲,但是现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现实,朱明忠突然意识到一点。有些问题,如果坐视他发生的话,有一天被动摇的不仅仅只是诸夏的统治,甚至还会动摇大明的统治。
丢下这么一句话,朱明忠便朝着南洋饭店的四楼的会议室走去,在往会议室走去的路上,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太多的念头,更多的是在学习历史课时,在学习近代史各国殖民地独立的进程,尤其是南美殖民地独立的进程。
二十年来,作为“淮安君”的梁天佑,在桂国的的影响力是无人能及的,即便是国相潘仁远也无法与其相比,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梁天佑控制着桂国的财权——桂国的“米商官行”大都在梁家的名下,梁家不仅控制着桂国的官行,同样控制着桂国的海运,这也是保证梁家地位的根本。
“陛下,臣、臣这些年也是有苦衷的,毕竟,梁天佑是……”
“是的,陛下,当年诸夏就国时,家国初建,事业艰难,国中船只不多,且诸我物资需要从国朝购进,当时船只大都由米商掌握,一边运大米往国朝,再将国朝货物运往诸夏,如此,久而久之,米商也就成了船商,他们不仅掌握了大米的购销,同样也掌握了运输,就像在桂国,桂国的四大船商都是米商,他们拥有桂国70的船只,剩下的船只要么是小,要么就是不适合运米,其它米商想要运货,相对比较困难,往往只能靠国朝的船只返航时搭货,如此一来,规模自然没办法与官行相比……”
这里会不会诞生出圣马丁和玻利瓦尔那样的人物,尚不可知,但有一天,势必会出现第二个李自成!
看着陛下,潘仁远又补刀说道。
“陛下,臣……”
“国人”是诸夏统治的基础,他们的父辈大都是王卫,他们中不少人的母亲很有可能是土人,他们就像南美的“土生白人”一样,是生长在南洋的第一代夏人。他们和他们的子孙将会在诸夏统治的根基。
可是这个根基能够持续多长时间?
怒骂一声之后,朱明忠又冷冰冰问道。
“是桂国重臣,是国之柱石,是国丈,是吗?”
“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梁天佑似乎就在桂国吧……”
“陛下,梁家起于清河,是从龙功臣,当年桂国初建,得益于梁家许多,桂国米粮贸易,虽然有梁、徐、李、陆四大家控制,可梁家独占一半以上,其门下有大小海船不下三百艘,堪称桂国第一豪门,在桂国素来有‘朱家国吃梁家粮’的说法……”
“谷贱伤农,那是在大明,在这里,朕告诉你,到时候,伤的是天下!时间长了,是会丢掉天下的!”
“朱家国吃梁家粮”!
而梁天佑这位前大明北洋商会会长,正是“米商官行”制度的创始人,作为桂国大王的岳丈,二十年前,他把女儿嫁给桂王,成为桂王妃之后,梁家的经营重心就转让往桂国。
如何处置此事?
心里如此推测着,潘仁远小心谨慎地说道。
就在他思索着的时候,听到陛下在那里愤愤不平地说道。
不等潘仁远说话,朱明忠就往外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看着潘仁远,朱明忠反问道。
在潘仁远提及这些过去时,朱明忠只是微微点点头,他当然知道,那些年“南洋米”对江北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军粮,它们还是忠义军最重要的军费来源之一,当时官府可以从每石米中获得7钱银子的利润,每年四百余万两的利润,支撑了忠义军的作战。而迁都前后,每年朝廷从南洋米中获得的利润也维持在五百万两左右。这笔钱,对于当时的官府而言,无疑是笔极为重要的收入。甚至即便是是现在,南洋米的关税收入,仍然高达千万两之多。
盯着潘仁远,朱明忠冷哼道。
兴乾之前,“南洋米”的大量运销是因为南洋的暹罗、占城等地盛产水稻,而在兴乾后,大量移民的涌入,尤其是诸夏的分封,各国无不是把水稻种植列为重点,这也促成了大量稻谷运往大明,而在这一过程中创建于早期的“官行”制度,也得到了发展。
“潘仁远,你告诉朕,你是桂国国相,这么多年,你有没有看到这些?有没有看到那些人是如何贪婪,如何一点点的确损天下而肥个人,你告诉朕!”
“很难运到国朝?”
他们是为了权力?
所以,当感觉到陛下的不满时,原本因为桂国对梁家的依赖,加之梁家地位的超然,使得潘仁远只能小心谨慎的将不满埋于内心的他,立即找到了一个盟友,而他几乎立即把矛头指向了梁家。
从永历年间,第一船南洋米运抵海州的那天起,“南洋米”这个旧时不见经传的名词,就与大明,尤其是兴乾之后的大明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提及米商们对运输业的垄断,潘仁远的语气中尽是无奈,当年为了让大王顺利就国,正是他出面为大王选择了一个合适的亲事,通过与商家的联姻,让桂国获得了大量的资金和商界的支持,这也是桂国得已立国的根本。但是现在,那些商人对桂国的控制,却超过了他的想象。
脚步声在走廊中回响着,随着会议室越来越近,朱明忠的心情就越发的沉重,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意外,他根本就不知道,南洋居然发生了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严重吗?
非常严重!
“……米商官行,这个制度,早期正是因为北洋商会为忠义军采办军粮,而特意设立的,当时为了保证军需供应,北洋商会在暹罗、占城等地先后设立米行,因为这些米行都带有半官方性质,所以时称‘官行’……”
“陛下,当年梁天佑曾言‘除米粮之外,南洋无货可出,诸夏贫瘠,非得以米粮贸易,得国朝之银,方可自立’……”
可是陛下要对付谁呢?
随着潘仁远的讲述,朱明忠的神情越来越冰冷,他的双眼眯成细缝,默默不语的盯着前方。
是什么让国人离心离德?
也许两百年后,他们的后代就会像另一个时空中的南美,像当地的“土生白人”一样,他们之中也会诞生出圣马丁和玻利瓦尔那样的人物,他们会高举义旗,会推翻诸夏的统治。
是什么导致了殖民地精英对母国的离心离德?
“你就那么眼睁睁的盯着这些?就那么冷眼旁观吗?”
“当年梁天佑对桂国就国,可谓是出力极多,桂王妃就是他的女儿,对吗?”
“可是国朝之银贴补了谁呢?百姓没有得到,官府没有得到,全都落到了米商的手里。”
是什么导致了所谓的“土生白人”的起义?
是笑话吗?
“……陛下封诸王于南洋后,各国为运销大米于国朝,所以出现许多类似‘官行’的米商,也就是‘米商官行’,其大抵上分成三类,一类是旧时的‘官行’,因为兴乾后官府退出,许多旧时的官行大都改为商办,一类是各国为促进对大明出口米粮,创办的米行,其股东大都是各官显贵。还有一类是传统米商,因为南洋与国朝不同,所以在过去二十年间,米商官行通过对收购、运输以及销售等方面的控制,已经成为了对国朝大米贸易的主导,甚至如果离开了米商官行,南洋米几乎很难运到国朝。”
南美的独立之父们,都是当地的上层精英,他们的支持者同样也是上层精英。按道理来说,按照他们在殖民地的地位而言,他们本身应该是母国在殖民地统治的基础,甚至这也是母国所认可的,所愿意的,事实上,他们的祖辈也拥有同样的地位。正是他们的祖辈为西班牙建立了在当地的殖民地统治地位,或许,土生白人受到某种歧视,但在绝大多数时期,土生白人在当地是占据统治地位的。可是,最后,推翻西班牙统治的,恰恰也正是这些人。
已经威胁到了诸夏在南洋的统治!
几乎是在潘仁远的话声落下的瞬间,朱明忠就冷冰冰地说道。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有着多种的理解。落在的朱明忠的耳中,只让他冷笑一声,然后说道。
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着,在朝会议室走去的路上,朱明忠看到走廊两侧年青的军官们,从他们的军服徽章上可以看出来,他们来自诸夏,尽管他们的身份各异,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无一例外在各国都有一个通用的身份“国人”。
“陛下,梁家虽然有良田不下二十万亩,但是桂国每年往大明运出米粮不下八百万石,这些粮食至少有半数都是梁家的米行收购运出的,于南洋米商之中,梁家可谓首屈一指。”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土生白人的反叛,是西班牙在南美殖民统治被瓦解的根本原因,至于反对殖民统治……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笑话,一群殖民统治的既得利益者去反对殖民统治。
“南洋熟,天下足”。
“难道说,陛下对梁家不满?”
是什么导致的这一切?
站起身来,盯着潘仁远,朱明忠冷笑道。
对于梁家而言,这或许是当年他们投资桂王,“奇货可居”的回报。只不过,梁家于桂国的坐大,并不是潘仁远这样的大臣所能接受的,甚至在他看来,梁家已经威胁到了大王的统治。
“在陛下登极之前,‘官行’保证了每年六百万石南洋米的供给,而到登极后,在尚未迁都年,正因为南洋官行的存在,才保证了京师六百万石米粮以及四百万石军粮的供给……”
“好一个朱家国吃梁家粮,这粮是他们梁家种的?”
突如其来的训斥,让潘仁远不由一愣,在愣神之余,他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也许,诸夏也会被认定为“殖民统治”。
“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想着明者保身,你告诉朕,即便是现在,你想的是什么?你想的仍然只是桂王的天下,而不是百姓!”
见陛下突然提到梁天佑,潘仁远的心里不由冒出了另一个念头。
尽管当年正是潘仁远出面与梁天佑谈妥了大王的亲事,可他当时并没有想到,梁家的坐大,甚至已经到了对桂国造成威胁的地步,这是绝不可以接受的事情,所以在对待梁家的问题上,甚至在对待“米商官行”的问题上,他倾向于打压,但是的怎么打压呢?
这下潘仁远反倒有些疑惑了,他从陛下的话中,听出来了,陛下要对付的并不是梁家。要不然的话,他是不会这么说的。
“当年南洋成立米商行业,试图操纵价格,真以为朕不知道吗?但朕以为,诸夏贫乏,国朝理当加以补贴,让利于民,这是朕的本意,可是这么多年,让利于民……都要他么让给了狗!”
陛下的反应落在潘仁远的耳中,他立即明白了——陛下要对梁家下手了,于是连忙说道。
“以你之见,应该如处置此事?”
站在陛下的面前,身为桂国国相的潘仁远,在解释着“米商官行”的过去时,又于心里暗自寻思着陛下的想法。
歧视、权力。
在过去的多年间,潘仁远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眼下,是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