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来与去
和所有人一样,李明典抱着年幼小儿子,想让他记住眼前的一切,他们知道,离开了广州之后,他们永远都不会再回到大明,回到本土。
李乾一的话,让约翰·莱弗里特一阵沉默,在纽约殖民地生活的两年间,他认识了很多朋友,那些看似温文尔雅的朋友们,一直都对殖民地的租借耿耿于怀,对新英格兰也是虎视眈眈。
但是对于任何一个来过天朝外人而言,他们都会为天朝而着迷。
朋友的询问,让约翰·莱弗里特摇摇头,
“我是殖民地人,如果我是土人的话,甚至都没有资格进入大明的本土。”
终于,在经过长达七天的等待之外,李明典一家人接到了登船通知,而在登船之前,移民们要将全部行李送到移民所的院子里让办事员检查。
“殖民地人,也是明人。而且你已经归化了,至于什么其它的……”
李乾一说道。
在移民们进入码头的时候,附近学校的乐队奏起激昂的进行曲,他们是专门来为移民们送行的。除了乐队之外,还有附近几所社学里的学生,也来到了码头,为他们送行。在乐队的伴奏下,那些不过八九岁的孩子们,一边挥动着日月旗,一
而且不是本土的归化人,是纽约殖民地的归化人。
食堂位于收容所的一楼,里面布局,同样参考船舱,排列着8人座的饭桌,为移民提供简单饭食,尽管简单,但是伙食还算不错。除此之外,移民收容所还设有商店、浴室、图书室、儿童游戏室、娱乐室、理发室、教室等。这里还具有相应的教育机能,开设了包括社交礼仪、移居地介绍、卫生常识、宗教等课程。此外,还开设儿童学校,带孩子们参观动物园。对于李明典的儿女们来说,参观动物园的时候,无疑是最开心的时候,毕竟,他们从不曾去过动物园。
在来到广州,登上广州码头之时,尽管对于将要目睹的一切,早就有了准备,便是在这一瞬间他仍然被震动了。他从不曾见过如此繁华的城市,码头上,到处都慢人,街道上同样也是人头攒动,像潮水似的。而在欧洲人眼中,这些东方人不分男女老少都拥有着相似的容貌。如此多的人拥挤在一起所造成的壮观景象,让码头上的约翰·莱弗里特大为惊骇。
他的这个决定,得到了哈佛学院的支持,他们甚至以学院的名义向大明的纽约殖民地总督请愿——当年根据条约租借给大明的只有纽约,由马萨诸塞湾、纽黑文、康涅狄格、普利茅斯联合而成的新英格兰同盟地区以及新泽西、罗德岛等地,仍然属于英国。他们的请愿,理所当愿遭到了拒绝。
“也许吧。”
不严格的体检会导致移民船上发生流行性疾病。十几年前,移民收容所送出的第一批移民在移民船上发生了霍乱,造成十几人死亡。为此,官府加强了对移民所的监督,移民所也进一步规范移民体检程序。卫生防疫成为移民收容所最重要的工作。
在李杰告别了“纽约号”,搭乘舢板前往广州的时候,在“移民旅社”中,移民们还在进行着简单的体检,防止在船上爆发流行性疾病,毕竟,在狭窄的船舱中,传染性疾病是致命的。
即便是最友善的明人,也相信存在着这个可能。也正因如此,约翰·莱弗里特的内心才总是会纠结,现在他已经归化为明人,按道理来说,应该站在大明的这一边,但是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更倾向于那里。甚至他之所以选择来大明求学,也是希望学成之后,把这里的科学引入美洲,带到哈佛。
天朝不是谁想来就来的!
李乾一朝远处看一眼,然后说道。
尽管,按照贩海人的习惯,本身应该拜妈祖的,但是移民们往往更习惯于往圣庙中参拜,毕竟,过去的几十年间,圣庙早就渗到他们的方方面面。
这个过程充满着仪式感,其实这也是官方移民特意制定的仪式,是为了让移民们感激皇家,让他们牢记自己的新生活,都是受益于皇家。
也许办事员们也能体谅他们的心情,所以检查并不算严格,别说是搜身,甚至就连行李,也只是简单的查看一下,在捆扎好的行李上系上姓名卡片,寄存到船上的仓库,只有在船到赤道附近时,才可以取出单衣替换。
在他的信中,天朝的一切都是完美的,是最靠近天堂的地方。在欧洲人的游记中,天朝永远与天堂联系在一起。
本来绝大多数移民都是走投无路、失意落魄的次子们,他们中的一些人的内心甚至充满了怨恨,但是真到了远别大明的那一天,人们心里仍不免五味杂陈,不少人都忍不住流出了眼泪。看着周围的一切,目光中尽是不舍。
相比于只有辽东才有的栎木的本土,在纽约殖民地,遍地都是百年的橡木,正因如此,早在纽约殖民地开拓之初,殖民地政府就建立了造船厂,早期的移民也是以伐木造船为主业。丰富且廉价的木材,使得纽约殖民地的船只价格远低于本土,这也是其建造的船只受欢迎的原因。
正当他幻想着源源不断的移民是怎么改变北美的殖民地时,一艘小舢板划到了舷边,船上一名邮差大声喊道。
“前进!同胞们,跨越大洋,向着南国,向着新夏……向着那未曾开拓的富饶土地,成为英雄的开拓者,让那异域沐浴华夏文明的光辉……”
边和着乐队的节拍演唱《移民之歌》。
约翰·莱弗里特的话音停顿,然后才说道。
信是从书院寄来的,心情紧张到极点的约翰·莱弗里特,不,现在他应该叫李杰,撕开信封后,看了一眼信中的内容,然后就激动地喊道。
“大家注意了,除了农具、工具和随身的衣物之外,像成匹的棉布、丝绸等等,都需要交关税,大家千万不要因小失大,知道吗?”
“怎么样?收到回信了吗?”
在殖民地,丝绸、棉布都能卖上高价,尤其是前者。对于这些移民来说,几匹丝绸也许可以让他们在异域的生活变得更轻松一些。
尽管有办事员的通知,但是在“舱室”中,李明典仍然对媳妇说道。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纽约殖民地不仅建造的数百艘商船,甚至还建造了十数艘军舰,现在这些商船被广泛应用于非洲以及天竺海等地的贸易,甚至就连好望角西平殖民地的海军舰队,半数的军舰也都是由纽约殖民地建造。
这一瞬间,他甚至感受到一种恐惧,对于天朝人力的恐惧。毫无疑问,此时的世界上只有在大明才能见到这么多的人群。如此庞大的人力资源,足以让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欧洲国家为之胆战心惊。
“李杰、李杰,‘纽约号’的李杰,有你的信!”
“我不知道天堂是什么样子,但是天朝,也许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也许有一天,我们的军队会占领新英格兰。”
在说出也许的时候,约翰·莱弗里特的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一切甚至是不可能避免的!
当然,作为学者的约翰·莱弗里特,他之所以渴望来到天朝,并不是因为这里距离天堂最近,而是因为他渴望在这时学到最新的科学知识。
只是现在,这个天堂却对欧洲人关上了大门。
只有来到大明,才会知道大明有多么的强大。
现在的大明是开放的,他对全世界的学者和他们的家人都敞开了怀抱,同样也是保守的,外国的船泊只能驶往位于马六甲海峡的南天门,继续往南大明海航行一率视为海盗。
一艘大型的飞剪船泊于珠江江中,这就是“纽约号”,这次航行是纽约号的处|女航。它也是纽约殖民地建造的吨位最大的商船。
和所有的移民一样,李明典也是心存逃税念头,移民们会把丝绸缠在腰上。
“实在不行,你就直接到书院问问去,这样,成与不成,总会死心不是?”
毕业于哈佛的约翰·莱弗里特,在纽约殖民地与殖民地的大明学者交流时,尽管总能从他们的身上学习不少知识,但是纽约殖民地的学者很少,而且大都不是知名的学者。
其实,殖民地是落后的。纽约殖民地除了一些造船工程师外,学术上远远落后于大明本土。那里甚至都没有蒸汽机。也正因如此,在三年前,约翰·莱弗里特作出了一个决定——前往大明本土求学。
“我被录取了,我被禺山书院录取了……”
“二子,你记住,记住啊,这里广州,是大明……”
兴乾八年,三月初六,这一天,移民旅馆里的移民们,一直忙乱到傍晚时分。在收拾好一切之后,启程前,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移民们集中前往港口旁的圣庙中参拜,祈祷航行安全和在异国他乡取得成功。
约翰·莱弗里特无奈的耸耸肩膀,他的目中带着些忧虑。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明人,我是……”
不过约翰·莱弗里特并没的放弃,本身是哈佛学院教授的他,先是研究了纽约殖民地法律,他先辞职迁入纽约,在当地住满两年后,在殖民地归化。然后,他得到了总督的推荐信——根据殖民地的教育令,任何通过书院考试的人,都可以获得总督的推荐信,前往本土求学。
“渡航海外的移民们,让我们一起向北揖拜,感激皇帝陛下恩德!”
十年前,在哈佛学院,毕业于哈佛校友在信中如此描述天朝,他和家早已经迁往天朝。
他们着迷于这里的平静、祥和且美好的生活。
“其它的,不要去考虑那么多,现在,也许还有什么纽约和新英格兰,但是也许将来,纽约和新英格兰,就会合并为一个殖民地,谁知道呢?”
同时,大明的本土还禁止学者和他们家人之外的外人进入,那怕就是殖民地或者诸夏的土人,也被禁止进入。
他是归化人。
再过两天“纽约号”就要离港了。
置身于“纽约号”商船上,约翰·莱弗里特的神情显得有些失落。
五月初七的清晨,李明典一家和移民们用完简单早餐后,在礼堂集合。收容所发放航轮床位号码牌,并向大家介绍随船同行的移民公司的输送监察及其助手。最后,移民收容所所长走上讲台,勉励移民们要有开发海外的“宏图大志”,最后台上的所长高呼道。
在所长的带领下,移民们集体向北揖拜。
因为源源不断的移民,正在不断的进入北美殖民地。凝视着远处的移民旅社,他的心里不禁冒出一个念头——也许,这一天会很快。
除此之外官府专门编印了《北美航路指南》,告知移民们在航海旅途中必须携带的物品,包括衣服生活用品以及易于携带的农具和木工工具,毕竟,在殖民地,这样的农具价格,远远高于本土。
“把这件绸子裹紧了,缠在腰上,多缠一点……”
集体揖拜之后,身着盛装的移民们列成队列从收容所出发,沿收容所门前的道路,向港口步行。与初代的移民不同,现在的移民大都上过社学,在社学中学过队列,他们列着队离开时,总会往左右看去,双眼中尽是留恋。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求学之路一帆风顺。他还需要有书院同意录取他。尽管他现在有一个汉名“李杰”,可是在面试时,他仍然能够感觉到,教授们异样的眼神。
在“纽约号”的甲板上,看着信李杰激动的大声喊叫着,他扬着手中的录取通知,在接受别人的祝贺之余,他的视线不时的撇向移民旅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管他哪,过一天是一天,也许等到他毕业的时候,殖民地真的成为了一体,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