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臣心
从淮王打下缅甸设定南府起，这两年，得到淮王支持的沐天波，便开始在缅甸招兵买马，凭着黔国公沐家于缅甸等地的威望，轻易的招募了一支规模不下十万人的土军，那些土军在忠义军的操练下，已经隐然成军，虽说火铳兵、炮兵数量有限，可是凭借着十万土兵，沐天波已经不见了往日的仓皇。甚至屡次进攻云南，试图夺回云南，为此，吴三桂更是多次告急，对此，洪承畴自然是颇为无奈，他既担心吴三桂打败了沐天波，到时候若得定南军北上，同样也担心沐天波攻下了云南，使得局势不可收拾。
一得知云南的局势，吴正中便立即说道，作为洪承畴的亲信幕僚，他自然知道现在大家的依仗是什么，正是这西南数省，这西南数省的地盘，关系到他们的身家和将来。
话语结巴着，一时间洪承畴居然说不出话来。似有似无地点点头。
“中堂大人多虑了……”
摇头笑着，朱应升接着说道。
尽管因为洪承畴确信淮王是先帝子嗣而有些慌乱，但是对于早就已经认准了主子的朱应升来说，在片刻的慌乱之后，突然笑道。
“中堂大人，需知道，这机会只有一次！况且……”
“大人，信差送来了昆明的八百加急。”
恰在这时有下人进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心知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作用的朱应升并没有继续逼问下去，现在，还需要再给一些时间给他，大势如此，容不得他不做出选择。
朝廷总有一会削藩的！
于桌上写下两个字后，朱应升对洪承畴说道。
洪承畴之所以会如此确信，是因为早在他得知淮王是孝烈皇帝的子嗣时，就曾派人于江北取得了淮王的画像，与其它人不同，他曾多次面见先帝，对崇祯的相貌自然并不陌生，加之因为定王确实下落不明，所以他相信这个“谣言”绝不会是什么谣言。
“中堂大人请看！”
说到这里，洪承畴看了一眼朱应升，只见他安然坐在那里，并没有给予回答，而只是低着头，若无其事地以手蘸茶水在桌面上划着。
洪承畴的反问，让朱应升不觉一愣，他立即想到了当年入洪承畴幕府时，与他曾有过的密谈。
“会不会因此惹恼定南府，毕竟其麾下还有万余定南军，那可都是忠义军，若是他们也一同北上的话，云南可就凶多吉少了！”
洪承畴担心的并不仅仅是云南，他更担心若是丢了云南，内部的动荡，到那时众人势必会为各个寻找生路，至于他洪承畴是死是活，又有谁会在乎？到时候，他们甚至可能会拿他的脑袋去换生命。
“可中堂大人别忘了，若是中堂大人再这么犹豫不决，恐怕连今年都过不去，一旦，大明遣兵西征，以中堂大人看来，到时候，中堂大人又有几分活路？即便是归降，又可有活路可寻？”
来，信差送来的是吴三桂派人送来的八百加急，信中就黔国公沐天波攻下永昌府一事咨询洪承畴，是攻，还是守？
“到那时洪某人又该如何？”
摇头长叹着，洪承畴的嘴角边泛出一丝苦笑，心头涌出一股悲凉。
心知现在自己这边经不起任何风浪的洪承畴对吴正中说道。
天底下确实无人容得下他啊！
“四藩离心不假，可若是说诸藩必定不能久却是多虑之言！”
“云南决不能有失，必须要保下来，一旦云南有失，非但我等恐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甚至还有可能导致内部生乱，一旦众人纷乱……”
这些年，洪承畴不是没的后悔过，但是他没有退路可走，若非是如此，他又岂会坚持至今，也正因为当年的错误，他才会小心翼翼的想要为自己谋一个将来。
“当年，北太子案，虽然摄政王称其为伪，可洪某又岂不知真伪？太子为其杀于京中，同时被杀的还有永悼王，周皇后所出三子之中，只有定哀王下落不明……”
“当初，洪某曾言，先帝必有子嗣存世，可却未曾想到，定王非但能忍辱负重，且又能短时间内成此功业……”
甚至洪承畴相信，即便是他那个时候已经身死，恐怕也少不得被扒开坟头，然后被挫骨扬灰。
沐天波想坏洪某大事！
眼帘微垂的洪承畴长叹口气，随后自然想到了朱应升的先前那番话，他岂不知道朱应升说的是实话。
在道出内心的顾虑之后，洪承畴又接着说道。
这是从所周知的事实，对于熟读史书的洪承畴来说，他自然知道，古往今来，那些所谓的“强藩”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惠林，你就按这个意思拟一份信给吴三桂，告诉他云南之重，关系甚大，若是云南有失，明廷必定从中策应，一旦地方离心，军心混乱，我等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一旦沐天波夺回云南，其势必会于云南兵犯贵州、四川，到那时，我等势力腹背受敌！”
“这，这……”
“所以，要守！你要在信里写明：要以守代攻，乱其粮道，令其不敢轻易进犯昆明，至于将来……现在务必先保住云南。”
“无论如何，云南都不能有失！”
身在长沙的洪承畴自然知道天下的纷乱，正因如此，才坚定了他拖下去的念头。
“所以，大王于中堂大人可谓是扫榻以待，倒履相迎！”
“假若吴将军击败了沐天波呢？”
“现在四藩看似执掌天下兵马，可四藩矛盾重重，一旦清廷外患被除，朝廷总归是会削藩的！到那时，洪某又该如何？”
“若非是如此，中堂大人以为，这天底下又有何人能容得下中堂！”
至于将来……对于已经是自身难保的洪承畴来说，自然顾不上吴三桂了，而且他也很清楚，沐家是绝不会容忍吴三桂占据云南的。
在这点上，洪承畴与朱应升可谓是所见相同，但他不能像朱应升一样，如此毫无顾忌地直言，稍一不慎，就可能招致奇祸，所以才会谨慎如此。思索良久洪承畴才说道。
恐怕就是大清朝廷……突然，想到了大清朝廷的洪承畴，自然想到了那位出关后就再没有任何音信传来的皇上。
吴正中一贯遇事想得深远。
“洪某人当年弃明投清，落得今天进退两退之境，若是洪某人弃明而投李氏，将来朝廷削藩之日，洪某又该如何？”
朱应升的话落在洪承畴的耳中，让他的手却突然像被马蜂刺了一下似地抖起来。
也许可以拿云南和沐家做笔交易……在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时候，洪承畴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沐天波或许会同意拿云南做交易，但是他肯定会在合适的时候落井下石。
“这……这……”
“纵观史册，凡枝强干弱，最后，国必大乱，朝廷为维持休统，必定会行以削藩，从而强干弱枝，而且四藩实力亦不相上下，且各有矛盾，如此，朝廷若有贤臣辅助，自然可以从中余利，以藩制藩进而谋强，况且四藩之中，晋藩于朝廷亦是忠心耿耿，朝廷虽然看似无兵无权，可有诸藩不和，朝廷反倒容易应对，若是朝廷削藩之时，诸藩不能齐心，朝廷自然可以各个击破，如此，大权重归朝廷不过是早晚之事。”
“正是中堂所言的，朝廷总有一会削藩的。”
朱应升看似漫不经心，可语气却坚定非常。
在提及这个问题之后，洪承畴的眼睛盯着朱应升，沉默了好长一阵子，才慢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
是否已经安然的渡过黄河进入陕西了？
现在皇上怎么样了？
沐家也是恨不得食他之骨啊！
“估且不说其它，允齐，淮王身份到底是何？其它人不知，允齐又焉能不知？”
“淮王是不是定王，或许并不重要，但是朝廷又岂会容定王居淮？此谣言从北直隶首先传出，其中缘由又是为何，洪某尚是不知，可若是朝廷谋略定王时，楚藩又会如何？以洪某看来，恐怕必定会加以征讨吧，四藩互相为敌，如此离心，又岂能长久……”
死死的盯着朱应升，洪承畴又继续说道。
朱应升的话如同寒冬中一盆冷水劈头浇到洪承畴的头上，立时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蔫蔫搭搭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但洪承畴并没有死心，定定神后，他又强撑道。“四藩之中，谁又愿为朝廷驱使，今日朝廷还驾之事，再加上淮王之事，各方可谓是分身乏术，又岂能顾得上洪某？”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朱应升一副气定神贤的姿态。
看完吴三桂的信后，洪承畴的眉头紧皱道。
洪承畴抬头往桌上看去，只见朱应升面前有两个字以茶代墨写的字，仔细一看，他的脸色骤然一阵急变，心头顿时涌出一阵狂跳，他惊愕的看着朱应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他的惊讶落在朱应升的眼中，只见他不露声色的将那两字擦去，然后慢吞吞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