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苦命人
大婶看着云姑娘的眼神变的越发的敬畏起来。
在城内满是积雪的道路上，一个穿着颇有些与众不同的女人，手拉着个七八岁的孩童，在街上走着，尽管这开封城已经归江北数月，但是这女人的打扮，仍然会引起周围人的侧目。
“哎哟，你瞧这手冻的，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天也快黑了，云姑娘，你们快回去吧！”
离开开封？
即便是已经认识多年，但是每一次于小宝见到王楚云的时候，那语气都显得有些局促，与过去的他截然不同。
王楚云没有再多问，也没有安慰他，然后便转身离去了，她知道，这些孩子不同于寻常的孩子。
每当她把这些孩子从街上捡回来，她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真谢谢李婶了，那我们先过去了。”
因为涉及机密的关系，所以于小宝并没有解释太多，而是说道。
感觉到王楚云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于小宝又说道。
虽说按节气已经到了春，可是还是下了一场雪，今天似乎还有雪，昨天还算是晴好的天，今天就又刮起了风，瞧着那黑压压的天，想来要有一场雪降下。
50两银子，瞧着不多，可却足够这个养济院使用。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来到了院子里，王楚云听到从一旁的房间中传出来的孩子们的读书声，那是这些孩子正在上课，给他们上课的正是不当值的姐妹，她们和她一样，都是军队里的护士。
“你要注意安全。”
长叹口气，王楚云的眼帘一垂，然后便默默的看着这地上的积雪，现在她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你们暂时留在这里，部队也都留在这里。”
说话的功夫，这大婶便拿出个热呼呼的馒头塞到小孩的手里头。她的手碰到小孩的小手又是一阵心疼。
王楚云一手牵着男童，一手推开了一扇黑漆掉了大半的院门。在进门的时候，隐约的可以听到从院内传出的读书声，养教院之所以为养教院，正是因为其不仅养育其中的孤儿，同样也教育他们，
半晌，男孩小小声地道。
说完这句话后，男孩眼里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滚，肩膀一阵阵地颤抖。
随后，王楚云便把他交给了一旁的人，并且吩咐那人给他准备一些饭。甚至还特意叮嘱他在吃完饭之后要去洗个澡。洗掉身上的虱子，和泥污。如此一番叮嘱后，她才转身离开。走出几步，王楚云停在门前，半回过身轻声问。
开封城，这座河南的省府，现在顶多只是半个河南的府城。毕竟河南为忠义军和楚军光复，两家到是泾渭分明的，在河南分割了地盘，大家在各自的地盘里个行其政，大有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
谁也不知道，王楚云为什么会收留这些孤儿，从南京到清河，从清河到开封，她每走一个地方，都会收留这些孩子，然后为这些孩子的衣食奔波着，在她的奔波下，不仅军队中的长官会划给她一些食物，而且也会有军人的捐款，甚至还有商人、百姓的捐赠，现在南京、清河的养教院能够维持下去，多亏了那些捐赠。
“这娃模样长的可不差。唉！要不是如今世道不好，这么小的娃哪会受这么多苦。”铺子里的大婶感叹道。揉了揉身边七八岁男童的发顶，看着他那冻的嘴唇发紫的模样，便长叹口气。
“多谢于将军了！”
“这年景……”
王楚云由衷的感谢道，她知道眼前这个于小宝的心意，这几年，他总是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帮助下，但是，她没有办法接受。即便是他曾救了她，
当初被救下之后，她和其它的姐妹一样，在这军中当起了护士，跟着郎中一同治疗、护理伤员，尽管伤员们目光中的感激，让她每每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甚至勇气，但是这几年，曾经的遭遇，却一直都没能忘记。
“嗯，那个，今天我过来，是想告诉你，我昨天和城里商会的人谈了谈，以后商会每个月都会给这里送50两银子，再加上驻军送来的粮食，想来，这养济院应该能维持下去了……”
这身在女子身上有些另类的打扮，总是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不过，至少现在这城中百姓，不像过去一样对女子穿这身衣服感觉那么惊世骇俗。
“今年的雪似乎大了些……”
男孩看了眼这陌生的地方，他的眼睛中尽是不解。
“你有名字吗？”
不过只是短短数月，除了百姓的头发还没有长出来，在这里就基本上看不到满清统治留下来的痕迹。
可后来，当那宅子传出读书声的时候，且每隔几日都有军中的马车送来的吃食的时候。人们才知道，这些军中的护士收留沦落街头的孤儿，只是为了让他们不至于冻死于街头，并让他们能接受一定的教育，将来可以自食其力，而不至于终身做个乞丐。
“云姑娘，又收留了个孩子啊！您可真是菩萨心肠啊！这些人遇着您真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
街角铺子里的大婶瞧见这女子又拉来了一个孤童，嘴里立即出言称赞道。
“哦对，前几日这邻里们凑了些碎银子，买了几十斤小米，虽说不顶啥用，可也算大家的一点心意，回头让你大叔给家里送过去。”
她指的是随军的护士队。按照规定，他们应该和部队一起行动，但是他还舍不得这些孩子，毕竟这个养济院现在还不能放手。一旦他们离开的话，这里的孩子很有可能会重新流落街头。
今天若是这一场大雪落下来，怕是又要有不少人冻死在路边，想着这，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流露出与的却是与年龄不相衬的沧桑。
“那个……”
“我叫李云度，这是爹给我起的名字……”
“好像还有雪要下。”
“于将军。”
王楚云领男孩进了前厅才松开握着他的手，半蹲下身，平视着他的双眼说道。
“不仅有饭，而且还有书读，你一定要读好书知道吗？只有这样，将来才能成大器。”
牵起小男孩冻得红肿的小手，王楚云便往巷子里走去。
名字，是他们最后拥有的东西。
微微迟疑了下，男孩用力点了下头。脸上尽是欣喜与期待，不过，他期待的也许仅仅只是这里的饭菜而已……
对于王楚云和他身边的姐妹来说。他们愿望非常简单，就是在军队中多救几个伤员，多养育几个孤儿。
“哎，也就是您是菩萨心肠……”
她们和这些孩子一样，都只是一群苦命人。甚至相比于那些孩子，她们还要苦上三分，因为她们没有将来。而这些孩子，总是有将来，总是有希望的。
“嗯！”
乱世人命不如狗。如果不是这云姑娘心善不定什么时候，这人就在街上给冻死了。这些年，每年到了冬天，不知有多少像他这样的孩子被冻死在街头。
“我，这周就要离开了开封了。”
王楚云轻声说道，降下视线对上身旁男童时，她的眼神轻柔。在她有些爱怜的抚摸着男儿的头顶时，大婶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手面上像钉眼似的伤痕，她的另一只手上，也有这样的伤痕。
这个大婶儿对于云姑娘倒也不陌生，毕竟这阵子总是看到她从外头把这些孤儿带回家，收养他们，这可都是活菩萨的举动。在称赞的言语间更是带着敬重。
这样有着像菩萨一般心肠的云姑娘，曾经经历过什么？大婶甚至都不敢去想，但知道，若是没有这云姑娘，不定这开封城这个冬天又得饿死多少这样的孩子。
“本都是苦命人，互相照应着也是应该的！”
不解的看着于小宝，王楚云“哦”了一声，然后反问道。
心里这么寻思着，王楚云并没有其它人愿望，她希望这天下的百姓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能过上太平日子，至于她也不再像现在这样，总会是冬天的时候看到街头的冻死骨。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人问他们。搁过去谁又会问他们呢？
大婶说着的时候，又说道。
“好了，我们到了，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一会有人带你去洗澡，然后再换件新衣裳……”
“这些事情，总得有人做吧。”
东西虽然不多，但也是一份心意。毕竟这里是开封的地界，这样的善事自然有开封人的一份。
“这里真的有饭？”
两人的对话，似乎显得有些无趣，不过了解王楚云的于小宝知道，今天她已经说了很多话了，平常她的话更少，甚至不怎么言语。
想着听人说的几十年来冬天越来越冷，越来越长，再加了几十年的战乱，先是流寇陷了京师，皇帝殉了国，然后满清入关，汉人的天下变成满人的天下，再然后，明军北伐，这天下总算是换回到汉人的手中，百姓生活这么凄苦，纵是天下回到了汉人手里头，可日子却还没变多少。
又一次，当于小宝说出这番的话的时候，王楚云只是轻应了一声，然后默默的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看着那天空，她突然说道。
在孩子们的读书声中，王楚云站在雪地中看着天地，那双眼睛中的神采是平静的，似乎没有任何感情。
“你……”
“嗯。”
王楚云微笑着点下头，看着身边的小乞丐时，目中尽是一副爱怜的模样。
这几年，接触了这么多的孩子，王楚云知道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名字或许不起眼，但是对于很多人而言。这是他们唯一拥有的幸福回忆。
“但愿北伐早日功成，到时候天下太平吧……”
与寻常女子穿着的衣裙不同，这女子穿的与军人类似的呢绒大衣，金光闪闪的纽扣从颈部一直到腹部，腰间束有皮带，以确保大衣贴身，而肩上又带着红色的呢绒披风。
“王小姐。”
“那我们呢？”
因为他们记得自己的名字，所以才会对未来有所期待，即便是沦落街头，他们的眼底怎样也掩不住对过去的回忆。
“也就是您云姑娘心善，收留了他们，给他们吃穿不说，还教他们读书识字……”
原本，一开始的时候，云姑娘和军中护士们收养这些小乞丐的时候，旁人还以为她们会不是有什么祸心，该不是想把这些孩子转卖到南方，他们总是觉得不会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帮助这些孤儿，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云姑娘她们特殊的身份，所以害怕因此得罪那些军爷，估计这城里的百姓早就把冲了进去，“解救”那些孤儿了。
男孩点点头，然后说道。
“来来，瞧你这冻的，大婶给你拿个新出笼的包子……”
尽管并不知道他要去那里，但是王楚云能猜出来，他必定是去战场，毕竟，北伐，对于人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都知道北伐随时都有可能展开，只是人们并不知道北方会议什么样的方式在什么时间开展。
大婶说着又跟着念叨道。
其实这些军中的护士并没有多少钱收养他们，不过因为她们在医院中曾救治过官兵的关系，所以军中的官兵总会将一些剩余的食物送来，毕竟不过只是几十个孤儿，每人少吃一口饭，也就足够他们吃的了。
都只是一群苦命人……
回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于小宝，王楚云的脸色依如过去一般清冷，完全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和别人交代过了，养济院这边，肯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现在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些，就像习惯了忠义军的“号衣”一般，当然他们也要习惯，习惯脱掉身上的长袍马褂，换上汉家的衣裳。当然，对于这种习惯，并不需要向满清一般用屠刀去达成，在很多百姓的家里，都是藏有过去的衣裳。
话音稍顿，王楚云低下头说道。
“估计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
点点头，于小宝看着眼前的女人，张张嘴最后还是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只是看着天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