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故人心
“成仁，你似乎变了！”
侯家！
是的他没有变！
“人生若只初相见，若只初相见……”
是了，他之所以会做此词，正是因为她那句“你变了”，他何时变了？只是她的那个要求，让他太过为难了。
虽是声音不大，但这三字传入吕潜耳中时，只让他双目猛然一睁，惊讶的看着面前这青年。他就是那位以悍勇之名而名扬天下的江淮经略使？
直视着朱明忠，柳如是依然是一副嫣然模样。
“如是，非是我不愿，而是不能，如果我与此事上徇私，我如何面对下属？毕竟法不容情！”
听着词名时，柳如是的肩头先是一颤，脑海中尽只剩下了“决绝词”，那煞白的俏颜更是展出苦笑道。
“乍一见是美，可道不尽的却是哀伤。真切如此，实是罕见，兄台只凭这首‘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必可名扬天下！”
在柳如是轻启唇瓣正欲开口的时候，朱明忠看着远处说道。
在脑海中浮现出纳兰性德的这首词时，朱明忠不由自主的吟了出来，此时的他就像是许多士子一般，借诗词道出内心的想法。
面对柳如是的请求，朱明忠整个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他看着秦淮河，神情变得越发凝重。
似乎变了……
摇摇头，朱明忠并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前向迈了一步，感受着那从秦淮河上吹来的清风，这清风虽是略显清凉，但心情却略显沉重，他的朋友不多，在这个时代，更没有什么朋友，而身边的这个女子，他却一直视其为友，甚至为知己，既便曾是为其美色所动，但终归还是止于友人，视做知已。而此时的这一声“你变了”，多少总让他的内心显得有些感伤。
“可，可香君的儿子毕竟是无辜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煞有兴致的瞧着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吕潜，听他这么说，朱明忠倒是禁不住打量他几眼，后世人们读到这首词时，往往只看到其中的“哀怨凄婉，屈曲缠绵”，总误以为这是首爱情诗。倒是这吕潜，一语道破了词中本意。
区区数十字，过去无法理解意境，在这时，面对曾经的故友，朱明忠终于理解了词中的意思，这首词从来都不是爱情词。
面色苍白的柳如是声音不大，但语气却有些颤抖。
赞叹中，见那人已经回过身来，吕潜又揖礼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好一个若只如初见，好词，好词！”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人总有自己的坚持，对于朱明忠来，他同样有他的坚持，他同样坚持着自己的原则，有些原则性的事情，他必须要坚持，他不能因为别人的求情而做出任何让步，毕竟一次让步，很有可能导致未来更多的让步。
“如是从未曾求你何事，亦知道，此事定会让你为难，但往昔的姐妹情份总是要还，所以……成仁，我想求你，于侯家高抬贵手，毕竟其早已身死……”
沉吟着这首尽是女子闺怨的词，在内心感伤之余，柳如是更是只觉有些面热。
无意间听到的吕潜，一时难耐，忍不住出言赞叹道。
看着摇头晃脑，闭目吟咏着这首词的吕潜，朱明忠总觉有些诧异，即便是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像古人一般，沉浸于一首诗词之中，看着吕潜那时而赞叹，时而幽怨，时而感伤的表情，他的心中略微一叹，似乎自己又剽窃了……也罢，将来是否还有纳兰词，尚且不知，既然如此，这纳兰词便从自己这传下去吧！
“天理何在”这四个字传入柳如是的耳中时，只让她浑身一颤，尽管江北审理侯家的新闻，早就通过报纸传至大江南北，侯方域犯下的罪孽可谓是滔天罪行，但她所心痛的却是好姐妹留下的孤子。
柳如是的话，让朱明忠选择了沉默，他变了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而原本沉浸于那“决绝”中的柳如是，这才明白朱明忠这首词的意思。
提及当年青楼为妓的旧事时，柳如是倒没有丝毫尴尬，看着那秦淮河上的一艘艘花船，似乎又陷入对往昔的追忆之中。
回头看着朱明忠，柳如是说道。
“方才一时尽是感叹仁兄的这首‘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实是冒昧的很，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还未请教仁兄尊姓大名？”
“柬友、柬友……你怎的能如此胡思乱想！”
“鄙人朱明忠！”
待想通了一切，柳如是反倒是释然了，想着吕潜说的“交友之道本应始终如一，生死不渝”，她的心底更是略觉有些失落，但失落之余又有些激动，他没变！
“死于侯方域之手的数百万百姓之中，妇孺又岂下百万？如是，此事还请不要再提！”
“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
终于，再次睁开眼睛的吕潜，那语气、神情中尽是感叹状，好一会之后，才双拳抱揖感叹道。
喟然一声长叹后，朱明忠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柳如是同样也沉默着，她看着身边的这个男子，发现他似乎有了些变化，目光比之过去更加有坚毅，其它的，还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
这时被朱明忠这么一说，柳如是整个人脸色瞬间变得的煞白，原本她曾想到这个要求可能会被拒绝，但是却没有想到，会被如些拒绝。
“甚美、甚美！”
见柳如是因为自己的拒绝，那煞白的脸色中带着些尴尬，甚至还有不解，朱明忠长叹口气，然后说道。
整个人完全沉浸于这首词意境中的吕潜那里会在意眼前这人的失礼，而只是感叹道。
而一旁站着的柳如是在的听到从他的口中吟出的词时，心头更是微微一颤，于唇边更是轻喃道“人生若只如初见”，瞬间，那双眸便是一热。
“‘人生若只如初见’此词甚美，甚美。”
“其实，我这次约你出来，是有件事想要求你。”
哎，你怎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
“非是我不愿放过侯家，而是若就此放过侯家，天理何在？”
“……当时，亏得姐妹们互相帮衬，才不至于像寻常女子般任人欺凌，所以，无论如何，这姐妹们的情份总是需要还的……”
朱明忠！
“哦？儒士贤弟若是有所吩咐，尽管直言？”
“成仁，此词何名？”
他还是那个朱明忠。
“‘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仁兄词中借汉唐典故而抒发‘闺怨’之情。虽说此是词以一个女子的口吻，抒写女子为人所抛弃的幽怨之情。词情尽是哀怨凄婉，屈曲缠绵。可若在下所料不差的话，想来仁兄本意定是用男女间的情爱为喻，说明交友之道本应始终如一，生死不渝。”
“成仁……”
“如果是去年，也许你不会如此决绝。”
“在下吕潜，字孔昭，见过仁兄，实非有意偷听，还请见谅。”
柳如是的话让朱明忠一愣，随即他明白了，侯方域娶李香君为妾，而李香君又与柳如是是故友，现在侯家举族上下数千口，既将被流放至台湾，所以，她才会说出这番话。
朱明忠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在他看来也没有必要摆出一副微服出巡的作态。所以便直接道出了他的名字。
“成仁应该知道，妾身当年曾流落秦淮河，于这秦淮河上操持贱业之事……”
虽说柳如是的年龄远比朱明忠大，但并不妨碍他称其为贤弟，在心底好奇着她有什么事情求他的时候，只见她看着秦淮河说道。
注视着秦淮河，良久之后，柳如是叹道。到底是那里变了，她说不上来，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变化。
双眸发热，心头微颤的柳如是，同样沉浸于这首词间一时居然无法自拔，沉浸于那词中的“幽怨”之中。一时间，两人就是如此于这凉亭中，相立无言。
“正是朱某！”
“数百万为其所残害的百姓于九泉之下，又岂能瞑目？侯方域虽已身死，可其罪孽深重，若不加以严惩，又焉能明法典，正人心？”
这一次，朱明忠倒是没有像先前那么失礼，双手于胸前揖合道。
看着这不请自来的吕潜，原本内心有些伤感的朱明忠，只是微微点头，算是连礼。
“可，可是江淮朱经略。”
而朱明忠则默默不语的站于她的身旁。瞧着眼前的秦淮河，这是一条极为美丽的河，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不知于此留下了多少名篇佳作，不过似乎都是于这秦淮河上的花船中留下，不似乎到了“我大清”这里便不见了往日的繁华，至于那所谓的“八大胡同”，不过就是藏污纳垢勾栏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