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命运与共
送走柳席云后，祁知回了主屋，思索着该不该把琉璃送去红林。有刺红在，她能省心些。
琉璃不懂，也不能懂。
祁一到祁十二不是强大的人形武器这样单一的存在，他们是完全超出预期的，由她创造、由她掌控的，和她是命运与共的一体。
思绪重回六七年前，那也是一个雨夜，她满身血污躺在三司门的禁闭室中，受过鞭刑的杀手要在此处关上三日，若熬不过去死了就扔去乱葬岗。
虽然后来她才明白，没有人会让她死在这里。
那一夜仿佛没有穷尽，她在死生间徘徊，周身是深不见底的漆黑，熟悉的蚀骨之痛侵蚀着她的理智。
滚烫和冰寒交织，她竟生出了力气，摇摇晃晃坐起身来。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她就坐在那道门前，感受着一门之隔未作掩饰的气息。
她一动不动整整坐了三日，混乱庞大的记忆冲刷着她的世界，直到门再次打开。
“哟，枭晚你可真是命大！受了门主的鞭刑又毒发，还能好好坐着！”
来人讥诮的声音陌生得可怕，粗暴地将她拖出了禁闭室，撕扯着她的头发靠近她。
“备受门主器重的你也有今日……”
温热的鲜血从喉部喷涌而出，祁知记起来了，她是玉蝉，魑山为她选的代号，意为信任。
没有人敢阻拦重伤之下仍将玉蝉一击毙命的祁知，他们视她为洪水猛兽，除了去禀报魑山，纷纷避开了她。
发梢往下滴着玉蝉的血，眼中也是一片血红，祁知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回了她的屋子。
独属于枭晚的一间屋子。
她吃了教训后第一件事就是杀死了算得上同伴的玉蝉，魑山一定满意极了。
是的，听到这个消息，魑山震怒过后，就为自己灭杀了祁知的最后一丝人性，打造出了真正的杀人兵器畅快不已。
上好的金疮药，价值不菲、增进内力的丹丸通通送到了祁知眼前，他甚至宽宏地撤下了一月的训练任务，这就是魑山的器重。
祁知要了八九桶热水，勉强洗去了浑身的血腥味，剜去溃烂的腐肉、往渗血的伤口上洒药时，眼都不眨一下。
而后，她日夜不休地将刻入骨髓的记忆写下无数遍，接着一一烧毁，又用独有的暗语写下一份放进她的匕簪中，插入发髻。
做完这一切，她同时修炼起了天玄内功和殇无心经。江湖上的武学高手，她见过不少，更杀过不少，融贯旁人的武学之道于她不是难事。
魑山给的内功心法短短半月就被殇无心经改头换面，彻底成为祁知的力量。
此后几年，枭晚的所出任务共三十一，无一失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而逍遥岛一行则是祁知修習三年，内功大有进益后的一次“试炼”。
江湖曾有传闻，东海之滨，仙岛其悬，神蛊出世，莫敢违逆。然一夜之间，血入江河，再无神蛊一说。
这传闻真假参半，至少曾有出海的渔民靠近过“仙岛”，亲眼见到了染红的海水。
渔民也不是渔民，平日他负责为逍遥岛送度日所需的衣食。某次任务中祁知遇见了疯老头，从他口中得知了逍遥岛的事。
岛上住着一群没有来处的蛊师，他们避人耳目在此行种蛊之道。挑选年幼的孩童，种入不同用处的蛊种，期望养出以一当百的强悍蛊人。
一次意外，蛊人突然摆脱了蛊师的控制，杀死了他们。失去蛊师喂养的蛊人活不久也不想活，所以了结了自己。
这次她借机来到这里，纯粹是想痛快地试一试自己的功力，也顺手免去了自相残杀的人间惨剧再度发生。
始料不及的是蛊师们不堪一击，打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他们炼成的蛊人不会为了已死的蛊师朝她出手。
只有那个莫名其妙要带着未成的蛊人逃跑的女蛊师，她杀都杀了，还能留一个活口给自己添堵？
末了，她杀了她，接收了这十二个从未存在过的蛊人，安置在了她用从大贪小官那里抢来的银子买的庄子。
年纪比她大上一半，脑子还没有她的一半，花费了多少功夫，他们才学会了基本的道理和人情世故。
改掉了饿了在庄子地里挖虫子、拿起带血的生肉就往嘴里塞、不睡床钻到床底睡的一堆坏毛病。
她这辈子大部分的耐心都用在他们那了。
是以，祁知不会舍弃祁一到祁十二中的任意一人。那些古籍她翻阅了数百遍，她知道怎么做可以保住他们。
昔日她找不到可信的人帮忙，现今人有了，只要多做一手谋划。
在药庐忙碌的邱景盯着被束在木桩上扎满银针的男人，打了个颤栗，背后升起的寒意被老魇的话中断。
“你省着点用。又要恶贯满盈、又要人命在手，不到两日扎坏两个，在这么下去，洄天术没精进，我这儿成灵堂了。”
“行医之人不可危害无辜百姓，再说那两个我都救回来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朝他们下毒了！”
邱景冷哼一声，人在屋檐下，他也不会为了几个罪孽深重的恶人伸张。老魇将药方改得差不离了，他的针术还差一点点就能成功。
“有件事我要同你细说，祁知异于常人，你这手针术在别人身上没问题，到了她那儿就不一定了。”
“你没诓我？”邱景忍不住喊出声来。
“她体内有别的活物，具体是什么不好说，不过多半是蛊。这东西目前肯好生待着，到了施术那日就难说了。”
“哎呀！”邱景抓狂挠着头发，手上的银针一不留心扎了上去。
“祁小姐也太多毛病了。”
他拔下针感慨了一句，又打起精神来，“给他下只蛊，让我先试试。”
老魇僵住脸，他就不该多提这一嘴，但祁知要死在他手上，他估计得当场下去陪她。
“必须省着点，我的乖宝贝没几只，还没往活人身体钻过。”
“好了，我下手轻点，不弄死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