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倍晴明
“我只是刚好经过。”他的声音依然不带任何感情。“沙罗她？”
晴明凝望着湖面，忽然缓缓道：“那是自然，因为那是我五岁时，母亲离家时留给我的信。”
“佐助，是你推晴明落水的对不对？”
“怎么了？”他似乎有点惊讶。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哥哥啊，我都这样了，你都没有同情心。”沙罗哀怨的看了他一眼。
“我要是得病，也许大家只会感到高兴吧。”他清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传来，沙罗心头一震，她看向安倍晴明，他一脸冷漠的回望着她，同时慢慢的撤回自己快要冻僵的手。
“我没事。”晴明的声音比湖面的薄冰还冷。
“呵呵，刚才不知是谁还怀疑我不是她的哥哥呢。”保宪习惯的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唇边漾开一丝宠溺的笑容。
“安倍晴明，你这个样子还真是让人不愉快呢。”佐助走近了两步，脸色阴郁。
晴明又侧过头去，低声道：“妾即离君若逝露，萦思会逢和泉处，景风萧然耸立，信太泪痕凝悲树。这是母亲离开时留给父亲的绝别之词，我记得父亲当时看了之后泣不成声。”
“沙罗……你到底听没听到……”晴明冷静的脸开始轻微抽搐。
“什么都吃不下？”保宪嘴角一扬，朝门外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侍女端来了沙罗最爱吃的甜点唐提子。果然沙罗立刻一骨碌坐了起来，拿起唐提子就往嘴里放。
“早些休息吧。”保宪替她拉了拉盖着的单衣，站起身来，转头对阿如道：“好好照顾小姐。”
晴明的身子微微一震，难以置信的盯着沙罗，她小小的手，也不比他的手热了多少，所以他的手，他的身体，依旧冰冷。只是，在他内心深处的一个地方，似乎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这样的晴明令她的心微微疼痛起来，她不由分说的抓起了他冰冷的双手，用自己的手温暖着他的手。
沙罗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刚到他背后，他就立刻警觉的收起了纸，但她还是隐约看见了一行字，童子丸吾儿，母有一事，不得不言。
“有吗？刚才有人说话吗？”沙罗调皮的笑了笑，又连打了几个喷嚏。
“才不是。”他低低道。
“天色很晚了，我也该回房了。”还没等她说完，晴明已经敛起了笑容，站起了身，准备往外走去。
听到生病这两个字，沙罗的心里忽然微微一颤，她二话不说，立刻往那个方向跑去。
阿如又在她身上盖了一层单衣。
她不客气的怒道。
在庭院里最后一朵樱花凋零的时候，初夏的轻风悄然而至，贺茂家小姐沙罗和怪小孩安倍晴明之间的关系丝毫没有改善，令沙罗郁闷的是，她从来不曾在晴明这里处过上风，真看不出平时沉默寡言的他还有那么尖刻的一面。
晴明？那个怪小孩也来了吗？沙罗的心里莫名一动。
门口简短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沙罗望着天花板，伸出了自己的手，此刻，即使身处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她似乎还能感觉到晴明手上的冰冷。那一丝凉意，好像还残留在她的手上。
沙罗愤怒的望着他的背影，安倍晴明这个怪小孩！竟然也会用这一招，好狡猾啊，果然是白狐的儿子，体内流淌着一半狐狸的血液呢。等着瞧……
“沙罗小姐，听说有人落水了。”
“晚安，童子丸。”
“小姐，您是开玩笑吧？”阿如觉得好像更冷了。
“呵呵，当然是开玩笑。”沙罗格格的笑了起来。
“安倍晴明，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晴明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听得出是平时一直关系很不好的师兄佐助。
“晴明，那个名字很可爱呢。”沙罗睨了他一眼笑道。
不过，一天不和他斗斗嘴，还会觉得蛮无聊的呢。
“沙罗她没什么事，要进去看看她吗？”
“看，阿如，下雪了！”待在房里的沙罗早就坐不住了，披上了一件单衣匆匆出了房门，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
“明白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冷？”沙罗笑意更浓，“那我教你一个方法，只要你从这边跑到哥哥那边，再从哥哥那边跑回来，来回几次，保证不会冷了。”
“如果不是我因为看到了母亲的原形而被吓得大哭，母亲也不会走。”他低低道，抬头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沙罗小姐，您觉得怎么样？”
保宪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真有点烫呢。”
“嗯，我想是的。”沙罗低低道：“我的母亲在我出生不久就去世了，我从来也没见过母亲的样子，可是每次看到父亲怀念母亲的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我知道他们是因为彼此喜欢，才会有我的。只要这样想，我就会高兴起来。”
“沙罗，等你回了房，自然就可以开口说话了，记住，以后不可以再叫那个名字。”他说完就转身而去。
“……”
晴明慢慢转过头来，眼眸里竟是难得的温和，“沙罗，你真是这么想吗？即使我身为白狐的儿子，你也觉得我是幸福的吗？”
不远处的院子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纷乱的声音，忽然有人匆匆往这边走了过来。
“沙罗小姐，外面太冷了，您还是回屋吧？”侍女阿如在一边劝道。
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纷纷洋洋的飞舞在半空中。
“沙罗，不许这么叫……”
“还能怎么样，我头又痛，全身没力气，难受的要命。”沙罗低声道。
“好像是安倍晴明。”
时光就犹如樱花绽放般匆匆，春去秋来，转眼间已经到了寒风凛冽的冬季。
童子丸？是谁？
晴明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一片清明，并无悲戚之意，只是眼底深处涌动着一丝淡淡的失落。
“说了——我没事。”晴明冷声重复了一遍。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对不对？”沙罗笑道。
“童子丸……好可爱哦。”她忽然想起了刚才看到的晴明的乳名，贼贼一笑，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取笑他的机会呢。
晴明的眼中飘过了一丝惊讶，这个小女孩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坚强呢。
“沙罗，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啊。”保宪笑着走了进来，挟带着一阵淡淡的残梅熏香。
“阿如明白。”
沙罗凝视着他的眼睛，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晴明笑起来很好看呢，以后也要多微笑哦。”沙罗忽然脱口道。
“嗯，可是好冷啊，小姐。”阿如裹紧了衣服，颤声道。
“嗯，好难过，我什么都吃不下了。”
沙罗动了动身子，翻了个身，忽然听见保宪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晴明，你怎么在这里？”
“哥哥，你真是我的好哥哥。”她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的说道。
“阿，阿嚏！”沙罗连打了几个喷嚏。
“怎么了？”沙罗拉住他就问。
“不了师兄，我还有事。”
“你，你这个怪小孩，我是为了你好！”沙罗也不由有些气恼。
“怎么会落水了？”沙罗望向了旁边，一眼看见佐助惊慌的脸，她心里一个激灵，莫非是佐助他？
落水事件过后，贺茂忠行重重斥责了佐助，落水的安倍晴明一切无恙，倒是沙罗反而染上了风寒。
清朗的月光下，身穿白衣的的安倍晴明正凝视着手中所拿的一张微微泛黄的纸张，脸色沉静，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沙罗顿时愣在了那里，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晴明笑呢，他的笑容恍如夏日黄昏时分的晚霞，纯真与妖艳并存，宛转与冷冽相映，在还来不及品味的时候，笑容就随着短暂的云霞一起消逝，好似指间流沙，始终捕捉不到，霞光扑面而来，笑容缓缓沉淀。
“不是的，晴明，不是你所想的，这个世界上，还有关心你的人和你在一起啊。”
“好吧，童子丸。”
沙罗瞪了他一眼，拉住了晴明的手，道：“快点回房把衣服换了，不然会得病的。”
“那……”咦，她怎么发不出声音了，沙罗摸着自己的喉咙，瞪着晴明，一定是他用了什么阴阳术。果然，晴明那水晶般通透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了一丝狐狸般的笑意。
晴明静静的望着池面，碧色的池面已经结起了一层薄冰。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早结了冰，不想对任何人敞开，无论是谁。
冰冷的触感让沙罗感觉更加寒冷。
“我只是好奇晴明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又怎么会喜欢上你的父亲。”沙罗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没了捉弄他的兴致，反倒解释起来。
晴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第一次看见晴明笑，有点反应不过来呢。”沙罗讪讪一笑。
“真是可怜，这么冷的天落水一定会生病的。”阿如摇了摇头，同情的说道。
沙罗心里一窒，弯下腰连声问道：“晴明，晴明，你怎么样？”
“你母亲留给你的信？可是你母亲不是白狐吗？”沙罗惊讶的问道。
“晴明那时只有五岁而已，怎么能怪你呢。我想你父亲和母亲是真心喜欢对方的吧，不然怎么会有晴明呢？而晴明，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呢，光是想想这个，就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呢，对不对？”沙罗不知不觉的说出了安慰的话。
“晴明，在看情信吗？”沙罗在他身边坐下，不放过任何一个调侃他的机会。
“不过我看那纸张好像蛮旧了。”她继续道。
佐助脸色更加苍白，颤声道：“不是，不是我，我……”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很想，很想温暖一个人。
他又轻轻一笑。
这天晚上，天气闷热，沙罗披了一件单衣偷偷出了房间，想去庭院里透透气，刚来到了庭院，在荷花池边就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等一会儿，阿如，这可是今年第一场雪呢，”沙罗浅浅笑着，伸手去接那晶莹剔透的雪花。
安倍晴明？沙罗一愣。
短短的半年多时间，晴明以超出常人的资质学会了许多基础的阴阳术，只是他那特异的秉赋也引来了不少同门师兄的妒忌。更别说有什么人愿意接近他了，除了贺茂保宪和师父，也许只有沙罗，是这里唯一愿意和他多说话的人。
后院的湖边，已经站了几个弟子，沙罗急忙拨开人群，只见晴明已经上了岸，浑身湿透，身子轻微的颤抖着，而他的脸上，却依然是一成不变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