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安京
等她能动弹的时候,这位大小姐早已经忘了新弟子的事情,很快被别的事情吸引去了。
“不用。”他的声音,就好像露珠滑落到竹叶上那般清透。
过了几天,她才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正打算偷偷溜到父亲他们练习阴阳术的地方去瞧瞧,走到半路上,就见到父亲的几个弟子从回廊上走了过来。
“喂,没礼貌的小孩,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沙罗不屈不挠的打探着。
“啊!”保宪脸色大变,立刻跳了起来,往后连退几步,“快拿开!”
“我要去!”
“这不是胆不胆小的问题,我只是不喜欢那种东西,明白吗?不喜欢——而已。”保宪的嘴角开始抽搐,这是记忆里第几百次被她这样惊吓了……
“哼哼,保宪哥哥,等着瞧。”她咬牙切齿道。
“那么,我叫什么,你也管不着。”
“世上无樱花,春心常皎皎。自从有此花,常觉春心扰。”贵公子凝望着樱花,轻声吟道。
“嗯。”
“父亲大人,他是谁?”沙罗一脸得意的望着那少年,这下还怕不知道你的名字。少年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略带好笑的神色。
阴阳寮的长官贺茂忠行的府邸就位于平安京的春日小路上,府邸清幽雅致,庭院里的樱树和枫树上缠绕着绿色的藤蔓,树下挤着一丛丛银钱花,蝴蝶花,百代草,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沙罗,再这样我对你不客气了!”保宪一边狼狈的闪开,就快要恼羞成怒。
庭院的八重樱已经开到了第三日,那繁美复杂的花瓣,微风一拂,瞬间抖落出一片花吹雪,空气里写满了艳丽的故事,婉魅而决绝。一位头戴立乌帽,身穿冷蓝色狩衣的贵公子正坐下树下,执扇赏花。看他不过是刚过了元服的年纪,乌帽下是一张温雅俊美的脸,他那狭长的黑眸朝落樱瞥了一眼,竟透出几分说不出的妖魅。
弟子们匆匆而去,沙罗更觉得好奇,父亲收了一个白狐的孩子做弟子?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啊,哥哥,你居然对我用定身术!我要告诉父亲大人!快给我解开!”看着保宪扬长而去的背影,沙罗愤怒的喊了一阵,毫无效果。
“师父。”那少年行了个礼。
“你们知道吗,听说他的母亲是白狐呢。”
“沙罗,这是父亲新收的弟子,他叫安倍晴明,是个聪明的孩子呢。”贺茂忠行含笑看着那个被叫做安倍晴明的少年。
他抬头看着她,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讶,又迅速的转过了头。
他只看了沙罗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自己的事情。
“保宪大人,您在这里,贺茂大人请您过去呢。”一位身穿樱色袿衣的侍女不知何时来到了庭院里,轻声说道。
“你也很喜欢阴阳术吗?”
“是啊,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也让人很不喜欢呢。”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要不要擦点药?”她走近了两步问道。
她继续往庭院深处走去,阳光犹如碎金一般点点洒落在庭院里的莲花池边,一位身穿白色狩衣的少年正半蹲在池边,用池水擦拭着手背。
“我说,你是新来的弟子吗?”她侧过头问道。
“扑哧!”只听一声清脆的笑声从他头顶上方传来。
“你去得了吗?”保宪轻轻一指,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他一点也没有表示出惊讶,倒是无奈的说了一句:“沙罗,你又躲在那里了,前世你究竟是不是猴子,怎么总是喜欢待在树上,快点下来。”
“哦,哥哥,那我就把这个你不喜欢的东西扔了吧。”她格格一笑,用手一甩,朝保宪的方向扔了过来。
沙罗想了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似乎有些诧异。
“哇,你看,有三个漂哦!”沙罗指着池面笑道。
沙罗的脸抽动了一下,这个怪小孩,嘴巴还挺厉害。她好像根本没想过自己根本也是个小孩。
三月的平安京,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棋盘似交错的街道上四处樱花轻扬,粉色的,白色的花瓣仿佛蜜蝶一般随风起舞,时不时的有贵族公卿的牛车缓缓而过,偶尔还可以从帘子下见到一角如云霞般绚丽的衣裾。
十六岁的贺茂保宪,贺茂家的长子,天资聪颖的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成为贺茂家接班人,从小到大,可谓是一帆风顺,不过,唯一让他头疼的,恐怕就是这个妹妹了。
“现在过去?父亲大人有什么事吗?”保宪挑了挑眉。
“喂,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她拾起一颗石子扔到了池塘里。
“我看,还是少和他来往吧。”
“我叫沙罗,你呢?叫什么名字?”
安倍晴明,原来他叫这个名字。沙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唇边露出一抹坏坏的笑容,怪小孩,这下可有的玩了……
这个少年还真是惜字如金,沙罗不由郁闷起来。
“……”
“什么?这么说他的体内流着妖孽的血液呢。”
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沙罗呆在了那里,愣愣的看着他,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清雅脱俗,灵动秀逸的少年,犹如蓝天上随心飘动的云絮,又好似挟带着淡淡叶香的一缕清风,纤尘不染,云淡风清。
粉色的樱花花瓣随风飘落在回廊上,让人都不忍心踩上去。
“呵呵,哥哥你的胆子好小,以后怎么能保护你心爱的女人呢?”沙罗的眼睛笑得弯成了一轮月亮。
少年望着池面,冷冷说了一句:“我是白狐的儿子,最好不要接近我。”
“白狐的儿子又怎么样?我看你和我们也没什么不同啊。”沙罗一边说着,一边不避嫌的拍了拍他的肩。
“我说,”少年的唇边忽然勾起了一丝狐狸般的浅笑:“没礼貌的好像是你吧,喂喂喂是礼貌的称呼吗?”
少年听到她的脚步声,慢慢转过头来。
“你不许去!”保宪终于找到了一个报复的机会,“乖乖待在这里。”
“你,管不着。”沙罗被他的话噎了一下。
“嗯。”
“我说你没礼貌,我不停的和你说话,你都爱理不理的。”她又扔了一颗石子,那石子在水面上打了三个漂才沉下去。
“听说是来了新的弟子。”
他抬眼看着妹妹,她和早逝的母亲简直长的一模一样,樱花般柔嫩的脸蛋,清澈透明如水晶的幽黑双眸,淡粉如蔷薇的嘴唇,这满院春色里,她恐怕就是最娇艳的那一朵樱花。再过两年,妹妹也该要行成人礼了,那时,应该出落的更加动人了吧。
“新的弟子?”沙罗立刻来了兴趣,“是什么人呢?”
“沙罗,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沙罗抬眼一看,原来是父亲贺茂忠行。
“哥哥,我哪有胡闹,对了,看这个。”沙罗忽然在他面前摊开了手掌,一只色彩斑斓的天牛赫然出现在她的掌心。
“什么?”他总算有了点反应。
沙罗一愣,原来他就是那些人口中的白狐的儿子,他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和自己差不多大,仔细看,他那双眼眸是至纯至纯的黑色,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华,清澈通透,丝毫没有沾染到一丝尘世浊气。
沙罗这才发现他的手背上有些伤痕,“你怎么了?”她脱口道。
树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心疼的看着樱花如雨般落下,道:“沙罗,你就不能轻点。”
“保宪哥哥,你的春心被谁扰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从树上熟练的爬了下来,笑嘻嘻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沙罗,等行了成人礼,你可不能再这么胡闹了。”他收起扇子抵住額角。
“师父怎么会收了那样的孩子作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