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挺直背脊
沿着汽车站往外走,是一条四通八达的马路。
路边种着一团团的树,树后面是高高的电线塔,线塔旁则是一连排的高楼。
街边的高楼大约有三四层高,外墙上贴着崭新的白瓷,白瓷旁是一扇扇蓝色的大玻璃。
阳光折射在玻璃上面,耀眼极了。
宁海走在前头,艳娇跟在后头,左顾右盼的,一脸稀奇。
难怪她总听人说城里好,这样一看,城里真是比农村强太多了。
走了几分钟,一栋高楼矗立在眼前。
高楼的正上方插着一排崭新的红旗,红旗的下面贴了几个牌匾,牌匾上写了几个大字。
艳娇定睛一看,赫然是‘夷城百货大楼’。
她看了一会,垂下头,心里有点儿局促。
捏着衣角,无所适从地走着,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
宁海停下步子,回头看她。
“是不是还不舒服?”
艳娇愣了一下,瞪着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咬了咬唇瓣,微微地摇了摇头。
宁海放慢了脚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慢慢的,两个人的肩膀并排靠在一起。
艳娇微怔着身体,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乱转。
她瞥见一个穿着波点衬衣的女人和一个穿着牛仔裤的男人手牵手,一同走进了百货大楼。
她的目光落在她们的手上,心里却忍不住想:
“城里人就是不一样。”
艳娇正想着,忽然自己的手上一沉,一只带着薄茧的手靠了过来。
她身体微僵,下意识地蜷缩着手指,将手贴上了自己的裤边。
感受到她的反感,宁海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顿时悉数泄了下去。
他将手掌微握成拳,收回手,神色有些失落。
忽然,一只软绵的小手搭了上来。
宁海倏然抬头,深邃的眼眸里折射出一种艳娇看不懂的光芒。
像太阳一样闪耀,却又如同月光般可以让人直视。
两人牵着手,默默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两个人的肩膀越靠越近,最后,整个臂膀都搭在了一起。
艳娇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她却不知道,这心跳声到底是从谁的胸腔里跳出来的。
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她的心底渲染。
这是她两世为人,从未有过的体验。
宁海不动声色地侧头,从他的高度看过去,只见艳娇一张小巧的侧脸似乎带着抹羞红。
想着她们已经领了结婚证,艳娇已经是他的妻子,他的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他的手心不由得握紧了一些,手心里的小手是那么的小,那么的软。
像一团棉花似的。
只不过指腹里依稀带着茧子。
宁海有些心疼。
他想,艳娇既然已经成了他的妻子,那么,他绝不会让这么一双好手,再生半点薄茧。
两人手牵着手一起进了百货大楼。
艳娇虚着眼睛去看,很快就被百货大楼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住了眼球。
百货大楼有三层,每一层卖的东西都不一样。
一走进去,几个联排的大玻璃柜矗立着,玻璃柜后面站着一个个穿着白色衬衣,黑色改良西装裤的女人。
艳娇听人喊,才知道她们叫售货员。
宁海站在玻璃柜前买着结婚用的东西,艳娇觑着眼睛去看,只见售货员懒洋洋地接过钱币,眼神冷冰冰的,好似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
脸上也没个表情,给人的观感不是很好。
宁海还在低着头挑选物件,艳娇瞧他轻车熟路的模样,面上有点发怔。
他这个样子一人就可以把东西置办齐,带着自己来,反而是个拖累。
宁海将东西选好之后,抬头见她看着自己发愣,严峻的神态松了松,随即伸手指着两种糖果,问:
“你觉得我们结婚用哪种比较好?”
艳娇顺着他的指尖去看,一颗是用红色糖纸包裹起来的大虾酥红糖,而另一种则是沈勇生吃的酸三色水果硬糖。
结婚一般是用大虾酥红糖用的比较多,因为包装看着喜气,老少皆宜。
但比起红糖,小孩子们更喜欢吃水果硬糖,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更受小朋友的偏爱。
艳娇沉吟了一下,反问:
“可以两种各买一些吗?”
她的回答出乎宁海的意料,宁海怔了一下,随即回道:
“好。”
宁海在这边排队称重,而艳娇左顾右盼,视线很快被一个摩登的女人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长相高挑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脚下踩着高跟鞋,黑色的长发烫起来,搭在胸前,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她的五官不算好看,可这么一打扮,浑然是人群的焦点,跟旁边的人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艳娇的眼里流露出羡艳。
她脚下不自觉地走着,那女人正在嗅着一个铁盒子,铁盒子里面凝固着像猪油一样的膏脂。
售货员似乎也看出来女人的身份不同,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向她介绍道:
“小姐,这款雪花膏我们卖得特别好,你可以拿一罐回去试试。”
那女人闻着味道,点了点头,问:
“多少钱?”
“五毛钱。”
艳娇听到价格的时候,顿时愣住了。
这么小小的一罐居然要五毛钱,太贵了。
五毛钱都可以买半斤猪肉了。
她正惊叹的时候,那女人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随即付了五毛钱,将雪花膏放进她的提包里,便走了。
艳娇见她付钱付得爽快,自己摸了摸口袋,里面一分钱都没有。
她挫败地叹气,浑然没有发觉宁海提着东西走近。
“艳娇?”
宁海出声,艳娇这才回过神,仰面望他:
“都买好了?”
“嗯,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北面一趟,大概半个小时回来。”
艳娇失落地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一直流连在那铁盒子上。
宁海在百货大楼外找了一处人少的地,让她等着,随即坐着公交车离开了。
艳娇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不禁感慨:
“看来不论什么年代都有富人和穷人。”
自己上辈子虽然衣食无忧,可总归是一介小妾,仰人鼻息。
这辈子虽说穷点,但起码能堂堂正正做人,不用刻意去讨好谁。
这般想着,艳娇不禁挺直了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