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高坐明堂终是染了风霜
青玄主峰广场。
鞭笞的声音混杂着血腥味弥漫在整座广场，沈宥闻跪在广场中央，那身用冰丝银线织就的华贵衣袍早已破烂不堪，那人背上裸露出的是一道道鞭痕，白皙的皮肉被红痕覆盖，既艳丽又萎靡。
偌大的广场鸦雀无声，台下的众弟子瞧见那原本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被施以重刑，摧折了他一身傲骨，但那人从始至终都咬牙坚持，未有一声痛苦哼声。
沈宥闻端跪在广场中央，那裹挟着灵力的鞭笞砸在他身上，只是激起他的身体颤动，但他的脊梁并没有弯折。
七十二鞭。
他垂下眼眸，心中默默计量着那鞭笞的鞭数，嘴角的血丝不停地往下流，他攥着衣袍的手也微微收紧，泛出一阵苍白。
台下的段玉荇担忧地望着沈宥闻因疼痛颤动的身子，那身衣袍沾满血迹，看着瘦弱的躯体遍体鳞伤，柔弱的模样让人忘了眼前这人是大乘修士。
百鞭很快结束，但沈宥闻背上早已血肉模糊，最后一鞭，玄青子手上动用的灵力暴涨，那一鞭直接打碎了沈宥闻挺立的傲骨。
“咳咳……”
沈宥闻用手撑住地，脊背弯了几分，不让自己昏倒。因疼痛牵引出来的几声咳嗽，鲜血从他口中涌出，砸在地面上，为这清澈的琉璃瓦染上几分艳丽。
高台上的玄青子敛眸，收回自身威压，又坐回高位，冷眼看着台下人。
沈宥闻冰蓝色瞳孔微微闪烁，意识似乎有些溃散，但背后火辣辣的疼提醒着他，此刻绝不能昏倒。
他竭力保持清醒，用力撑起自己身体，端端正正地跪在广场中央。
台下众弟子看着那宛如谪仙人般折了傲骨，但仍不丢骄傲的模样，些许感性的女弟子不免热泪盈眶。
这是众人心目中那高坐明堂的沈宥闻，是仙界的天之骄子，是众人只能仰望的谪仙人，如今终还是被拖下神坛，染了一身风霜。
“道云真人，沈长老触犯了神魔大陆的禁忌，要废去他的修为，逐出青玄宗。”一旁撑着头，黑眸中闪烁着恶意，死盯着台下人的秦修陵出声提醒道。
玄青子轻轻瞥过去，虽然只是一个眼神，但蕴含着巨大威压，令众人周身空气凝滞。
“道云真人此举莫不是想要为此子开脱？道云真人，可莫要忘记七宗的盟约。”
若是以往，秦修陵见此状定会与玄青子起一番争执。但他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玄青子为了青玄宗的声誉，定会遵守七宗之法。
他原本只是想让青玄宗交出那个杀害穆远的凶手，竟不曾想仙界的一介天骄会为了那位小小弟子出来顶罪。
青玄宗一介长老的分量自然要比一小小弟子重，更何况还是仙界有名的玉霜真人，若能废掉他的修为，对于青玄宗而言可谓是元气重伤的举动。
秦修陵看着台下人即使身受重刑，依然未曾折损他风姿的容貌，眸光中闪过暗光。
若他被废除修为，沦为一个废人，那他的滋味定是极好。
玄青子收回视线，冷声道，“此事事关青玄宗声誉，吾定不会包庇任何人。但此事是青玄宗内门事务，桑陵真人与诸位只是被吾邀来作为见证，桑陵真人莫要过于插手。”
一股灵力裹挟着巨大威压压在秦修陵身上，令他呼吸不畅，压低了他的头。
他敛眸，眸中闪过愤恨。他如今是七大宗门掌门之一，也算是这仙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却处处被玄青子压一头。
眼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也不给自己半分颜面。
“沈长老，汝也听到了，汝身犯重事，青玄宗声誉也因汝受损。”
沈宥闻朝着玄青子的方向，缓缓俯首，“宥闻深知自己罪孽深重，甘愿自废修为，脱离宗门。但宥闻座下弟子皆是因我之命才出手，愿掌门能从轻处置他们。”
沈宥闻的一番话在弟子中掀起巨浪，他一向是众弟子心目中的信仰，他实力强大，心性清冷纯和。
哪怕他们之前心里有过众多猜测，玄青子也承认了他犯的错，但当他们听到沈宥闻亲自承认时，那一刻的炸裂才在他们心中成了真。
待裴玄寂赶到广场时，看到的便是那浑身干净，高坐明堂的谪仙人弯了腰，卑若尘埃，被人折了那一身风骨，只为了保住他。
裴玄寂渐渐红了眼眶，他从殿内醒来时，已过正午，他未多想，只想找寻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在殿内未找到那人，便起身下榻，想出去，走到殿门触碰到那道屏障时，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后探寻自己识海时才恍然大悟。
他一拳拳砸着眼前的屏障，但两人实力相差太大，那屏障丝毫不动。
他瘫软身子，滑坐到地上，握紧的拳头放在那道屏障上，鲜血顺着拳头往下滴，头微微垂着，那双黑眸失去了焦距。
他早该知道，自师尊罚他禁闭时，他就知道师尊定是有了主意，但整个神魔大陆的禁忌，一旦承认，不管是谁都会受到严厉惩罚。
他说我瞒不住玄青子，难道他自己就能瞒得住吗？！玄青子和秦修陵心里都很清楚，他不过是在替我顶罪，但玄青子为了青玄宗声誉，必须要惩处他，而秦修陵手里没有直接证据，而师尊的价值可要比我高多了。
他红着眼眶，想冲上广场中央，却被一众外门执法阁弟子拦住，他猛烈挣扎，却不敌他们人多。
都怪我，一切都怪我自作主张，才害得师尊落得这般地步。
他愤恨地望向高台上的人，额间的火焰印记燃烧着，怒吼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要罚就罚我，和我师尊没有任何关系。放开他！”
玄青子眸色清冷地望着台下目眦尽裂的裴玄寂，手轻轻抬起，几道剑形虚影浮在半空，当着他的面，狠狠地刺入沈宥闻体内。
沈宥闻身子猛然一震，汩汩鲜血不断冒出来，而其余人看着玄青子这番动作，皆是一惊，都未曾想到玄青子竟然真的下了这般重的手。
裴玄寂眼睁睁看着那道冰蓝色身影缓缓倒下，他眼眶微红地打伤阻拦他的人，将沈宥闻抱在怀中，另一只手颤抖地不知道该放在何处，那人身上浑身都是伤口。
他紧紧抱着昏迷的沈宥闻，将他苍白的脸埋在他怀中，抬眸，看向高台上那道青色身影，低声哀求道，“掌门，皆是弟子的错，求您，放过师尊吧。”
那恣意的少年，终也是为了怀中人，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