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退求其次
竹中半兵卫听闻此言，微笑不答，反而岔开话题：“虽然正式的消息还没传过来，但二位应该都从私底下都知道了，近日联军出现严重的内斗情形。另外，为朝仓家求情的声音越来越大，恐怕公方大人也不能置之不理，一时间大概是没能力继续北伐了。我等作为先锋部队，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孤军深入，所以就姑且‘退’上几步。”
“分内之事！”
此时多罗尾光俊刚刚狼吞虎咽地吃完两块肉脯和三枚果干，脸上满是赞叹之色，但听到命令，立即俯首称是，都没来得及拂拭掉落在身上的食物残渣。
最终的局面是，平手、竹中、泷川在金崎，朝仓景镜在府中，远远隔了三十公里，谁也不再往前走了。
但他只摆开姿态，却并未真的派人进攻。
“如果只是编制或补给的问题，断然不至于缓慢到这个程度。”多罗尾光俊答道，“其实这两天，联军的军纪开始溃散，当中发生了一些尴尬的事情……”
“唔……差不多也吃饱了……剩下这些，光俊殿若是不介意的话……”平手汎秀是一名优秀而又敬业的老戏骨，家臣既然想要演，就不妨陪着玩一下过家家的游戏。
“城塞倒是已经拿下，计算战损也是我占优势。”泷川一益的语气完全不高兴，“只是感觉有些奇怪。朝仓家应该是要撤回府中笼城了，但中间过程太犹豫不决了，而且军队的状态也飘忽不定，大概……内部正在相互推卸责任，所以没法集中心思好好打仗吧……”
泷川听了眼前一亮，觉得可取。
说话间，多罗尾光俊对新东家早膳的丰富程度很有现吃惊，他很明智地故意表现出了歆羡的神情，但又没有明言，而是老老实实地说正事，“虽然尚未了解到全面的情形，不过可以想见，一定是联军的士气产生了动摇，才导致无法顺利行军吧！”
正好此时，足利义昭那边也差不多理清楚了（另一方面军纪也渐渐堕落到不能忍了），召集众将要宣布新的决定。
如此维持了整整一日，前线保持着平静的气氛。
“有些微妙。”泷川一益情绪不算太好，“起初接战，朝仓军士气甚乏，一触即退。企图展开阵线却又渐渐遭遇越来越强的抵抗……为防止被伏击我便及时后退了，但敌方完全没有追击的意思……”
“……好吧。”平手汎秀心里给了一个可以及格的分数——家风有点过于拘谨和传统了，但总比肆意大胆妄为强多了——然后立即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不管怎么说，将军大人亲自坐镇仍闹出乱子，就说明这乱子实在压不下去，估计此次征伐马上就要不了了之了，我等考虑到自身安全也不能太过冒进。接下来就重点关注泷川那边的战况吧。”
于是如常走出军帐，视察麾下各部，简单问了问值夜的信息，确认了粮饷和辎重的情况，指挥各部粗略地集结起来，缓缓向前推进。
一夜平静无事。
回头想想还是不问的好，彼此保持神秘感也挺好。
“正是如此！”竹中半兵卫远远地走了过来，“若是有五万上下一心，英勇奋战的将士，此刻就足以消灭朝仓家。可惜现在并无这样的条件……故而只能退求其次。”
“战事如何？”平手汎秀直截了当向当事人本人询问了。
平手汎秀一边往嘴里塞着野猪肉脯和腌制果干，一边毫不留情地对友军吐槽。
而后朝仓家主动打破安宁，突然发动进攻，结果发现撞到枪口，被早有准备的泷川一益杀退。
而平手汎秀则是很正常地安排好了夜间轮值之后，就毫无负担地睡去了。
“鄙人心知泷川殿尚未尽兴。接下来您可以如此这般……”竹中半兵卫讲出一番布置。
接下来——
就算真有能力一举消灭朝仓，也没什么好处——平手汎秀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显然他不会开口说出来。
其实这座城狭小破旧也不在交通要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煞有介事。泷川这家伙虽然素有机巧之名也不乏附庸风雅的举止，但内在价值观上却似乎与柴田胜家、森可成等人接近，非常重视武勋。
“肉脯和果干吗？这是西方的大萌国那里流传出来的腌制方法，有点麻烦但并不昂贵，在界町已经有商家卖了，回头我教人把方法教给你……”
平手汎秀淡定地看着，只插了两句细节建议便没多话。
尽管还未收到土地安堵状和现银，多罗尾光俊已经很快地进入了角色，以家臣的身份提供忍者的服务。
果不出所料，是日傍晚，足利义昭发出军令，让平手、泷川、竹中等暂缓前行，稍微后撤，不要与中军拉得太远。
第二天早晨，醒来得知，泷川一益所部竟是四更造反，五更出发，围绕着神丸城开始做了文章。
接着平手汎秀整了整行装，在仆役帮助下穿上全身甲胄，正在考虑是不是问问竹中半兵卫，他那个“隔岸观火”的策略具体要怎么实施。
随即朝仓军不敢再出，泷川悠然收拾行装，大摇大摆地撤回到金崎附近。
这完全是因为大家接触时间还不长，需要刻意制造机会来磨合罢了。
“退求其次的退是这个意思吗？”泷川一益苦笑摇摇头，“虽然立下的功绩还不足自夸，但现在局势有些难以捉摸，退倒也不是不行……”
诸多杂事一耽搁，上午的时间就逐渐消磨掉了。未时三刻，平手汎秀带人稍稍向前，正好看到泷川一益收拢部队稍作休整。
“这可不用！”多罗尾光俊连忙表现出惋惜但又坚决的情绪，“区区忍者家族，每天吃上白米饭就已经算是奢靡了，再弄其他的口腹享受，恐怕孩子们都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
还是按计划，先接应出战的泷川一益吧。
已经到了这个阶段，接下来无论怎么发展，大局也差不了多少了，最多也就是一些细节的调整而已，何必要太过操心呢？
多罗尾光俊也没怎么废话，即刻便施礼离去。
“您真是慧眼如炬。属下得到的情报是，三好义继与山冈景隆的部下相互不睦，革岛一宣同和田秀纯则是当面起了口角。另一方面，似乎有许多各方各面的人出来替朝仓家说项，不乏重要人物，这个也可能是令公方大人产生犹疑的原因。”
“那神丸城……”平手汎秀问到对方没提到的细节上。
根据安排，平手部立即趁夜向后退却，接下来是竹中则是第二天早晨悄然离去，只留下泷川一益仍是大张旗鼓地摆开进攻姿态。
用早膳的时候，尚未得到前线攻城的消息，却先收到后方不稳的情报。
平手汎秀见状点点头：“嗯，去吧！这几天还需继续辛苦。”
“嘿嘿……惭愧惭愧！”多罗尾光俊半是羞耻半是期待地接过木盘子里剩下的食物，“说老实话，凌晨的时候老臣已经吃过饭团了，但一看到主公您的早膳，马上就觉得饿了……”
泷川一益雷厉风行得很，当即就要连夜准备作战，风风火火地回到自家营地整肃队伍，讨论策略。
“退而求其次是指……”泷川一益大略已经知道安排，但仍然忍不住发声提问了。这是因为竹中半兵卫说话的方式和语调总能调动起听众的好奇心。
这老狐狸的本事未必就当真超过了中村一氏、石川五右卫门等人，不过对于近江一带的熟悉程度确实不是吹的，“多罗尾组”的加入，令平手的耳目变得更加锐利了。
“整整两天的时间，只走了五里半（约215公里）的行程吗？这也太慢了一点，就算是队伍混杂，补给麻烦，怎么说也该每日六里的速度，才能算是合格的军队吧……现在这群人顶多算个大型郊游团队！”
“嗯……如果仅仅是下层的纪律问题，不至于影响到公方大人的行程。”平手汎秀淡定推测：“或许是某些人觉得集结时间过长，又捞不到什么趁乱劫掠的机会，就失去兴致了，然后才抓着一点小问题借题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