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戏说初阵
在这种情况下，平手汎秀非常敬佩河尻秀隆孤军深入的勇气，但并不准备效仿。
民间的艺术形象，跟真人当然有所差别。
所以平手汎秀阴差阳错就扮演了一下家长的角色。
好在织田信忠稍微一动脑子，也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尴尬地笑了笑，假装不经意地又抛出另一个话题：“家父暂且不论——姑父您的初阵，是在哪里呢？战果如何呢？”
作为一个举足轻重的老臣，跟二代目还是保持公事公办的气氛最好。
对此汎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身为大将，偶尔无规律地出现在小兵们身边，也是很有必要的。
当然也有柴田胜家、森可成这样打仗打上瘾，每年不见一次血不舒服的人，那属于汎秀无法理解的范畴。
放松下来信步游走，穿越一座又一座的军帐，偶尔跟值夜的小队打个招呼，脑子里不去刻意想什么复杂问题，任凭夜风吹在脸上，感受着铁制具足贴在皮肤上的冰冷……
“我的初阵啊……那可是十好几年啦！当时我作为马廻众的一员，跟随主公大人，与织田信友作战。”面对这个新话题，平手汎秀毫无心理压力地立即做出回应。
其实这种鸡汤式的道理，二代目不至于不懂。只是缺乏一个足够有分量的人来给他信心罢了。
平手汎秀下意识收拾了心绪，打起精神，挺起身子迎上前去，肃然道：“少主突然来此，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如此而已。
信长并不是个坏父亲，只是没这个耐心。
得到了织田信忠的允许之后，经过一番紧张高效的准备工作，河尻秀隆所提议的奇袭行动正式开始。
出发的时候，才刚到卯时（凌晨五点），天色还只有些许鱼肚白。三万多人里面少了十五分之一，是完全不显眼的。
据实以告肯定是不行的。
一会显得过于阿谀奉承，二则是有可能打击到二代目的信心。
“斩获……完全没有。”平手汎秀毫无愧色地摇了摇头，“甚至还因为种种原因，冲撞了友军的阵线，差点造成己方战败。”
紧接着没等织田信忠再说话，平手汎秀又补充道：“但在下的第二次出阵却有不错的战果，讨取了叛军大将林通具。那是因为吸取了教训，花了足足大半年时间做精心准备。”
但最难的还是，如何将思路准确地传递给主将织田信忠，但又丝毫不显得喧宾夺主。
所谓的“民间传说”，指的就是近畿人民口耳相传的各种小段子吧。
就算现在人家是真心实意执晚辈礼，但谁知道日后他会怎么想？会不会把这个当做黑历史而加以铲除？
这话其实故意夸大了事实。但反正是自己黑自己，谁也没法拦着。
可问题在于，平手汎秀该怎么回答这问题呢？
织田信忠缓缓地点了几下脑袋，显得了从容了很多。
似乎也不怎么好。
毕竟是大魔王的孩子，焉知身上就没有暴虐的一面呢？
片刻之后，织田信忠长舒了一口气，抖擞精神，侧首看过来笑了一笑，朗声对汎秀说到：“多谢您陪我聊这些有趣的故事。天快要亮了，请您在半个时辰后，与我到中军大帐会和。”
很明显，魔王家的二代目并不是无师自通的天才，军阵常识是要一点一点教的。给“太子爷”教书一向个很麻烦的事情，力道轻了疗效就不到位，力道重了容易引发副作用。
虽然织田信忠这段时间一直以内侄自居，表现出十分尊敬的态度，但平手汎秀完全不敢托大。
总之平手家的文化就是——身为武者当然要有面对任何危险都毫无畏惧的勇气，但更应具有回避多余风险的智慧。
仿佛是刻意要拉关系一般，织田信忠完全没管汎秀的虚词，而是以疑惑的语气，幽幽问到：“不知道家父的初阵，是怎么样一番景象。”
“啊？！”织田信忠目瞪口呆，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还以为像姑父这种人……”
这不是织田信忠吗？
然则，织田信忠似乎不肯成人之美。
而且，主力部队需要尽量做出正常行动的样子，这才能给奇袭部队提供更多的隐蔽。
但就在此时，却看到一个甲胄华丽的少年武士，在四五名侍卫的前后护卫下，由远及近。姿态跟自己类似，都是随意散步的节奏。
当然，比起跟着奇袭队去冒险，平手汎秀还是宁愿背这口锅的。
平手汎秀垂首不语，没做任何反应。
反正这点时间也来不及补觉了，索性就在军营里乱逛几圈好了。
虽然后来被马屁精们吹捧成“带少数人前往敌方腹地进行侦查还顺带讨取侍大将两名，为后续的攻城打下坚实基础”。不过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故而平手汎秀十分冷静地躬身施礼，一丝不苟地回应到：“主忧臣辱，倘若在下能做些什么替少主解忧，还请您尽管吩咐。”
在故事当中，织田信长乃是聪明绝顶，志存高远，但又不近人情，十分强硬的领袖。
伊贺国虽然处在近畿，但山路险阻，自成一体，历来是学者们不愿意前往的穷乡僻壤。故而平手汎秀手上只有一张不太精确的地图，勉勉强强标注了山川河流，对于各家小势力的城塞据点就语焉不详了。
平手汎秀任凭自己的思绪乱飞，心想着是不是要这句话写成书面文章裱起来。
平手汎秀一直沉默不语，半天也想不出来该说什么。
于是打算往回走。
平手汎秀哑然。
话说二代目大人，好像确实存在一点信心不足的毛病啊……
魔王大人不能黑，我黑自己还不行吗？
“原来如此……”
“未见过血的人第一次上阵，这样也很正常。”平手汎秀看似是在为自己辩护，其实是在替对方减轻压力。
河尻秀隆这么一走，倒是丢了好大一口铁锅过来！
如果采用马屁精版本的解释的话……
阵仗跟织田信忠这一回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河尻秀隆得手，就要迅速派遣大军跟上步伐，向四面展开，扩大战果，占领更多土地和据点。
就这么走来走去，反复几次，再望望天，离将士们起床的时辰就不远了。
对此平手汎秀的回答是：“在下侍奉织田家足有十五年，就是凭着‘谨小慎微’这个几个字，才有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功绩。”
“姑父不必……”织田信忠伸出手去搀扶，口中似乎又想说“不必多礼”。但动作和话语只做了一半，却又突然收回来，摇头苦笑着说：“您实在是守礼君子，这可与民间的传说不太一样。”
而平手汎秀却被描述成一个举止浮夸，神神叨叨，能掐会算，多智近妖的军师型人物。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大亮，筒井家就会公开投靠到织田这一边，届时大军将会进入福住城中，搞一些象征意义的例行公事抚境安民。而后稍作休息，最后一日之后，便要依次向伊贺国进发。
大魔王元服之后第一次所谓的“出征”，只带了八十多个骑兵，跑到对头的城下町里面，放了一把火，烧毁了几座建筑，顺便打死两个喝醉酒忘了回城里的敌方武士。
如此一来，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了。
作为一个多次上过战场，身披十几处大小创伤的人，他深深觉得任何细碎繁琐复杂微妙的工作，都比敌人的刀刃和枪尖温柔得多。
平手汎秀一如既往，神色不变，恭恭敬敬地躬身回到：“遵命！”
由河尻秀隆、毛利长秀率领的一千三百名织田旗本做先锋，远藤庆隆、不破光治等人带美浓兵六百为左翼，加藤教明、山内一丰等平手军五百为右翼，共计精兵二千四百人，轻装简从，只随身携带五日口粮，沿着三条山路杀入伊贺国。
“不知您有何斩获呢？”织田信忠连忙追问，显得十分好奇。很显然，他对于自家的“光辉往事”颇为在意。
考虑到部队来源复杂，运输路线又很受限，排兵布阵比想象中要难一些。
同样一席话，普通的师范说出来显得空洞乏味，名声显赫的宿将说出来却令人信服。
他来干什么了？
甭管虚伪不虚伪，反正先把冠冕堂皇的架子搭起来再说。
他已经打定主意，大军一定要展开成收尾相顾的严密阵型，不给敌方的地头蛇们任何机会。
“是姑父吗？”织田信忠见到熟人，精神为之一振，眼神也稍微亮了一些，“私底下您就不必要多礼啦……其实我是实在睡不着，就想着出来走走，没想到下意识地就到了您的营帐里了。”
这下子平手汎秀已经不打算睡觉了。
他年纪小了点，其实没参加过信长的初阵，但早听佐佐、前田、池田等人描述过无数次了。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总是该懂的。
如果河尻秀隆不幸失手战败，那更要赶紧组织援兵去接应，救回败退的友军。
虽然奇袭的先锋队已经派出去了，但后续安排也不能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