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调解内部矛盾
“噢，就是叙叙人情而已，倒没什么正事。叔父大人一向是喜欢热闹，而且一向是自以为酒豪……”
胡思乱想的时候，柴田已经转向了前田。
至于池田恒兴的事情倒是简单一些。
闻名尾张的猛将，枪之又左，在柴田面前却是完全不敢还手。
“承蒙大殿（织田信长）恩惠，受封五十三贯文，检地之后有一百七十石。”
下社城因为不在前线的关系，军事设施大多已经废弃了，只剩下土垣和四面墙壁。不过城里面的屋敷倒是颇为豪华，十分符合主人身为多年家老的身份。
“那我就代他谢过了！”
众人皆称不敢。
“是。现在殿下给我的是一百五十石，还差二十石就超过了！”
说得池田恒兴只敢连连称是，没有半点反驳的胆子。
“南蛮人用葡萄酿制的酒水，猜想您大概是没有见过，所以才敢来献宝。”
“本来你跟久助（泷川一益）的关系也不算太好，不过他毕竟是外乡人，行事又比较不近人情，而且还担负着特殊的职役，所以我也就不想操心了。不过又左（前田利家）和胜三郎（池田恒兴）这两个，可都是尾张本地人，你们当年还是同僚啊！”
柴田皱了皱眉，环视了一下，最终转到平手这边。
“既然是故人之后，总不能没有一点表示吧！”柴田沉思了一会儿，叫人从室内拿出了一张弓来。
考虑到双方的地位差距，以及东国武士素来的作风，这种称呼倒也算不上无礼。
虽然并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但总不会是什么鸿门宴，就算不看在当年赠送神骏的情面上，也不能不给这个次席家老面子。于是立即准备了礼物，带着侍卫出门而去。
浅野长吉磕磕绊绊地勉强送了一句恭维，仿佛在这个豪放的武士面前有些紧张。
“嗯。”柴田点了点头，颇显欣慰，“其实甚左你老成持重，倒是最让我放心的，他们两个有些事情也的确是过分了一点，不过你却一直没想着报复，连怨言都没听到，这一点很好！”
泛秀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现在的前田利家，心思应该尚算是单纯，还不是那个在贱岳合战前突然退兵令柴田反应不及的忘恩负义之辈——不过以此作为谅解他的理由，恐怕还不够。
柴田胜家叫出几个侍女来，为客人倒上酒水，而后举杯满饮。
“您真是……”
“原来如此啊。”
“说实话！”
“无端叨扰，实在惭愧。”
“那他领了多少俸禄呢？”
“当初，我误以为甚左被今川家五千贯的知行所动……故而……”
“多谢您称赞，只是愧不敢当啊。”
正当泛秀兴致勃勃地想要开展种田事业的时候，却突然收到了一份来此柴田胜家的邀请。
这一次与以前的经历也没什么不同，柴田胜家依旧派他的侄子胜春出来引接。此人看上去完全没有继承叔父过人的武勇与粗豪的脾性，出仕十年以来也没有值得一提的武勋，不过胜在心宽体胖，和蔼可亲，整日都是笑脸迎人，受到嘲讽也是一笑了之，故而在尾张年轻武士中人缘相当不错。
前面带路的柴田胜春依然还在絮叨着：
……
欧洲人大规模登陆扶桑也已经几十年了，原来还是在受这种待遇啊！
“是又右卫门（浅野长胜的字）那个老家伙啊！”柴田抚掌叹道，“当初先父还在世的时候，我就跟他一起上战场，的确是十分可靠的人，作战也很勇猛，可惜一直没什么机会立功……”
“如果是外人也就罢了，不过你们都是尾张境内有身份的家伙，如果彼此怀恨在心的话，恐怕对本家的事业不利啊！”
当着柴田的面，依次见礼，接着就是一阵沉默。平手还算是镇定，只是一直微笑着，似乎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池田低头盯着桌子，前田却是大为窘迫，如坐针毡。
泛秀与池田恒兴始终都没有什么矛盾，不过对恒兴的两个亲族——泷川家和佐治家，却始终是对立的关系。至于前田利家，在今川阵中的一声大吼，几乎害得泛秀身死，虽然后者暂时没有出手报复，不过可以想见，对利家这个人也不会有任何好感了。
“南蛮人？”柴田脸上显示出信不过的神色，“不会有很怪的味道吧？听说他们吃喝的东西都十分古怪啊！”
“胜春殿，总是劳烦迎接，实在过意不去啊。”泛秀含笑着下马，顺便拍了拍柴田胜春的肩膀，从随从那里取出一份小布包裹递过去，“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差人买回来的金平糖，听说您最近也是有后了……”
浅野长吉最近几乎沦为专门的随从，作为半专业的武家子弟，各种本事他都学过一点但却全都不精通，论文帮不了松井友闲和河田长亲多少忙，论武更是与服部和平野差距甚远，也只能跟在泛秀身边处理一些杂务，才能最大范围发挥其本领了。
柴田家自从织田信秀时代，就受封了爱知郡西北部的下社城作为领地，接下十分牢固的君臣关系。而今数十年过去，下社城依然是他们的居城所在。这段路程泛秀倒是并不陌生，跨上马背，只需要半天时间，就可以到达。
看他的神态并不像是作伪，不过泛秀却也不认为有多少真心诚意。否则何必要柴田催促？
泛秀礼貌性地报以微笑，又从身后的浅野长吉那里拿出准备好的匣子。
泛秀向柴田如此介绍，顺便示意长吉过来行礼。
泛秀向他解释说：“南蛮人的铁炮不是很好吗？他们的酒也是独具风味啊。”
“他是本家弓兵组头浅野长胜的义子，现在暂归属我治下。”
柴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让侍从把酒收下去。接着却又一眼看到了泛秀身后跟着的浅野长吉。
浅野长吉顿时又开始惶恐了。
泛秀作出了尽量低的姿态。
平手泛秀只能出来接话了。
柴田看着前田利家畏畏缩缩的样子，心头火起，离席把他从位子上提起来，按倒在泛秀面前。
“请您尽管吩咐。”
对方却是大笑着挥了挥手，说到：“要说我才是打扰你们啊，不过今天这件事情，实在不能忽略。”
“看来还是要我多管闲事了，又左你好好道歉，这件事情就算大家都忘掉了！”
泛秀觉得有些眉目了。
这份气度的确不凡。不过想要忘掉，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柴田大人还请了其他的人？”
“啊……”
有些人一直显得相当强势，但只需要一败，就再也不可能东山再起，而其他的人貌似从来都不起眼，却在不知不觉中爬到更高的位置。很多事情其实一开始就有了预兆，只是被大多数人所忽略了。且不论心思复杂的平手泛秀，池田前田二人现在还是把柴田作为长辈和上级看待的，而且他也的确给了这两人很多照顾，所以面对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也不会有太多反感。然而随着时日推移，今天的小辈们也渐渐成了一国一城之主，有了独立支撑门第的能力，柴田对他们的帮助就会越来越小，若他还是不改变作风的话，总有一天这些小辈也会不满的。
“是啊，池田大人，还有前田大人……”
泛秀依然做出晚辈的态度，柴田也心安理得地以长辈自居，却不曾想过，以地位和实力而言，现在平手并不比柴田差多少。
“这个小子我似乎见过啊……”
“甚左终于记得到我这里来也要带上礼品了吗？”柴田胜家调笑了一句，随即狐疑地盯着这个装饰得十分精美的木盒，“这个是……”
“甚左啊……”
“是，家父五年前就离开军队了。”
最终觞斛交错，皆是大醉而归，不过这一番调解究竟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也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了。
柴田只是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又右卫门应该已经隐退了吧！”
目前沓挂城附近的领地是六千五百五十石，最高可以招募五百多人，而泛秀的选择是一百人的准职业士兵，加上两百余人的农兵。同时与力三人的俸禄共计二千三百石，兵役一百一十人，也单独编为一队。如此总共可以动用的力量缩小到四百五十人，但更有层次，质量也更高了。尤其是一百人的直属队经过一年多的锻炼下来，完全可以抵挡五倍以上的普通足轻——当然只限于尾张境内，上杉和武田的军势尚未见到过，不便加以评论。
一番对话下来，长吉渐渐也开始平静了，还对着柴田开了个玩笑。彼时扶桑国儒学尚未盛行，没有父为子纲之说，儿子超越了父亲被认为是光荣，完全不必讳言。
对方依旧是呵呵一笑，道了声谢，却是毫不做作地把布包收下去，又伸手接过马缰。正是因为心无杂欲，所以才不卑不亢。
泛秀十分郑重地俯身施了一礼。
“您说的是。”
“对了，我可听说过您的酒量，到时候还请手下留情……那几位倒是不需要担心。”
“最近几年一直事情不断，抽不出身来，今天也算是难得的闲功夫。叫你们几个过来，无非是想要做些调解。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我不自量力了啊？”
“对了，今天柴田大人招我过来，不知有什么吩咐呢？”
前田嗫嚅了半天，方才磨磨蹭蹭地抬起头。
前田利家长叹了一声，而后突然起身，大大方方地对着泛秀拜了一拜，口称道歉。
泛秀顺口问道。
“现在监物殿可是大红人，收您的礼可是令人惶恐啊。”
“是甚左来了啊！”
春耕之前，平手泛秀又抓紧时间修建了一条水渠，扩大了水田的范围。在内政层面上，除了继续种植相对耐旱的作物之外，驯养家畜的习惯也渐渐在领内传播开来，不过肉类不便保存，暂时难以建立贩卖商道——虽然尝试过腌制，但是成本过高而且效果并不算好。然而城里武士的食谱，却是大大改善了。
原来这位前辈居然是想要调和矛盾的。
“家父也交代过，柴田大人是尾张的第一名将。”
“是这样啊。”
……
几日之后，玉越三十郎悄悄来访，告知平手泛秀说，丹羽长秀向他投下了大量木石材料的单子，涉及金额达到万贯之巨，中间可以赚取的差价超过千贯。一番感激之后，泛秀也不客气地用最低价收购了一批新制成的长枪和硬弓，把直属队扩充到一百人。
“这个……”
“当初在今川那边诈降的时候，险些害死甚左，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刚刚走进城门，就看到柴田胜家性质高昂地迎上来。
“是啊是啊。”池田也连忙接了腔，勉强作出微笑来。
一番吩咐，俨然是长辈对晚辈的嘱托。泛秀作恭谦状，表示信服。
“柴田大人啊，其实不过是些许误会罢了，谈不上怀恨在心，劳动您亲自出来调解，实在是我等的罪过了。”
“又左啊！”
泛秀只觉得不太可能，若说柴田胜家邀请平手泛秀过来赴酒宴，这并没什么不妥。但是织田家的次席家老，邀请另一个重臣，却不可能这么单纯。
不过就算是有了一章好弓，长吉恐怕也继承不了父亲弓兵组头的职责。
此言一出，连池田也坐不住了，前田利家更是几乎把头埋到桌子下面。
不过表面上，自然还是要做出适当的样子的。
“嗯……好好跟着甚左干，很快就能超过你父亲了。”
寒暄之后，进了正厅，等待了片刻，池田恒兴和前田利家先后赶到了。
“你们无非是因为佐治家和泷川家罢了！”柴田对着池田恒兴直言道，“胜三郎你看看，当年今川家攻打过来，佐治家是第一批投靠过去，为了这种墙头草而与自己人闹出事情来，实在是太不值得了！至于泷川虽然也是本家的得力臂助，不过毕竟是外乡人嘛，本家的大业，最终还是要看尾张人的表现。胜三郎你最近可是有点主次不分了啊！”
……
泛秀却是觉得不用推辞。
另外浅野长吉突发奇想的“仁字备”也被他组织起来——虽然现在看起来还只像是不收费的托儿所。五六十个未成年的孤儿，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小的只有四五岁。以竹竿和木条作为武器，由服部小平太和平野甚右卫门轮流传授一些战斗技巧。以十至十五人为一组，提拔那些训练刻苦的孩子作为“组头”，并以武士的身份来诱惑。而浅野长吉则在泛秀的指导下，时不时会进行一些初步的“政治工作”，比如引导性地向他们提问，为什么家里的赋税会比别的农家低，为什么这个村子的抚恤金是整个尾张最高的……而今看来只需要五年之后，这些人就能成为一批足以信任的战力。
不管心下是如何想的，泛秀面上表达出了一定的惊讶来。
顿时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