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刺史
经过这段不大不小的插曲过后,饭菜便被端了上来,菜虽是平常但奈何众人早已是饥肠辘辘了,所以也就顺势大快朵颐了起来。
此时老板娘又翩然而至,手中还托着一坛酒。
景岫抬头见此忙问她这是做什么。
老板娘笑着解释说这海棠酒就当是她为刚才的唐突之语赔个罪的。
众人连声拒绝,只林轸一人不表态,静静地观察着她。
眼见老板娘如此坚决,几个年轻人到底是没推拒成,值得接受了。
酒倒了满满四盅,景岫刚要举杯饮酒忽而感觉腿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景岫讶然,看向坐在她左侧的林轸挑了挑眉。
见景岫动作一顿,赵容卿和秦槿也觉得有些不妥,便一齐放下了杯子。
老板娘见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忽而笑了起来,道:“怎么诸位是信不过妾身的酒,还是…信不过妾身?”
酒香萦绕在林轸的鼻息见,他却并不正面回答,只道:“老板娘多心了,我等不胜酒力,恐辜负了您的一片盛情。”
“既然如此,妾身这一杯先敬诸位来到同安,愿诸位在此地诸事平安顺遂。”老板娘见此,便只是拿起一个新酒盅来从这坛酒中倒出慢慢一盅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便预祝各位公子小姐此后心想事成,长乐无极。”说着她又满饮一盅,然后微微向众人示意了下。
“第三杯,妾身失言,当自罚一杯,给小姐们赔罪。”
见她喝了三杯酒仍然无事,赵容卿也松了一口气。
的确,刚刚景岫和林轸一停下,他便意会到了,两人这一动作,定是害怕这酒有什么问题,于是他便也停了杯。而现如今一看酒中并未有什么怪异之处,所以便也放了心,只拿起酒盅将里面的酒优雅地一饮而尽。
秦槿见他喝了酒,便以袖掩面喝了几口将酒喝净了。
景岫也不好断然拒绝,便也将酒喝了进去。而林轸见他们都喝了,便也轻轻抿了几口酒。
老板娘见几人三下两下便将坛子里的酒喝尽了大半,便向几人玩笑几句后很识相退下了。
肴核既尽时,夜已深了。
几人各自回了房间安寝,今夜的月亮格外地亮,此时孤寂的小巷中穿梭这一个人影。
野狗叫了几声,方筠星眸微转,忽听得不远处似乎有吵闹的动静,于是一跃身边朝那声音出悄悄凑了去。
方筠在房檐上默默观察这拐角暗处几个流浪汉的动作,发现他们正团团围住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削少年。
“你你们要做什么?!”此时,阴影已将他笼罩得严严实实了,少年紧张地攥紧手中的几个铜板,将手背在身后警惕地看着眼前高大的几人。
“做什么?你小子当我们哥几个是傻子?”为首的流浪汉露出一排黄牙,挠了挠油腻腻的头发,很是不耐道:“这片儿是爷的地盘,你今日既是开了张…难不成就打算独吞了?”
“凭什么?!”少年一听这话,登时直起腰板反抗了起来,“这钱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凭什么给你们!”
“赚?”流浪汉冒着贼光的眼神左右看了一眼,几人不约而同都猖狂地笑了起来,“怕不是偷吧!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几名流浪汉便一拥而上对着少年拳打脚踢了起来,少年身量小又单薄,纵使拼命反抗也耐不住挨了好几下,只得死死抱住头企图让自己少受些苦楚。
流浪汉们正耍着威风呢,忽然感觉背后一冷,一人似是察觉到了危险,一回头便见一持剑少女如鬼魅一般站在了几步之外。
“你是干什么的?”为首的流浪汉一脸不满地停了下来,走上前去质问道。
“来取你狗命。”方筠冷道。
“什么?”流浪汉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眼前的少女剑光一寒直直将人劈成了两段。
其他人本就是乌合之众,见此情景哪敢围上来,慌忙一哄而散,顷刻间巷子里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抱着头不敢向前看的瑟瑟发抖的少年和刀上沾着鲜血的目光微凉的方筠迎着柔和的月光面色无波地看着他。
“多…多谢女侠出手相救!”少年垂下手来,哆哆嗦嗦道。
“起来。”方筠上前将人拉起来。
少年赶紧起身,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向方筠深深一拜便后退几步欲走,却怎料身后正有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拦路,方筠尚来不及喊他便听得一声哀嚎,少年已然被绊倒在地了。
随着少年倒地,一块玉扣从他的袖中滑落,正滚到方筠的脚边。
方筠蹲下身去,一眼便将那玉扣认了出来。然后,她看向少年的眼神蓦地凌厉了起来。
她将少年从地上拽起来,反剪住少年的双手沉声问道:“这玉扣…从哪儿来?”
“我我我我,我捡的。”少年心道一声不好。
“撒谎的话,这双手就别要了。”方筠一边说着一边又使了两分力气,轻轻松松就弄得少年叫苦不迭。
“哎呦!我说我说我说!女侠饶命!饶命啊!”少年奋力的嘶吼着,“今日我和一帮小兄弟从城门口见到一群很是光鲜的外地人,便想着或许能从他们身上捞到点儿好处,便动了念头窃了一位姑娘身上的这枚玉扣。”
这少年说得姑娘,应该就是指殿下了。方筠心中了然,却依旧不依不饶:“那你又是何人?”
“我…我叫卓忆苦,同安人,无父无母无家无业,一无手艺二无钱财,便只能以偷窃景岫…大侠…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日子过得艰难…我…我总要活下去才行啊!”卓忆苦狠下心来闭了闭眼将实话说了出来。
“真的?”方筠半信半疑。
“真的真的,如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卓忆苦连忙赌咒发誓。
方筠看着眼前这瘦弱又满身伤痕的少年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心下也有些不忍,声音也稍微缓和了些,道:“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你可记得…”方筠沉吟片刻道:“你偷这玉扣时,那‘姑娘’身边有个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听他这么一说,卓忆苦也皱起眉陷入了回忆当中。
今日自己偷得了玉扣便想着明天一早便拿到当铺里去当掉,怎料走到张家巷时便隐隐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自古偷儿都长着五六颗玲珑心,何况这人似乎既不会武功也不擅跟踪,于是卓忆苦三拐四别便藏到了一处隐匿处,眼见着一个白衣少年寻不到自己的踪迹便向左边的唐家巷跑去了。
卓忆苦将此事告知给了方筠,方筠基本可以确定他口中说得那人便是沈韵白了。
今日入城时沈韵白同殿下离得最近,想来应当是卓忆苦偷玉扣时被他察觉到了,于是便跟着他来到了张家巷中,却不小心跟丢了人,从此便下落不明了。
想到这儿,方筠又问道:“你刚刚说得那白衣少年,便是我的朋友,现如今他失踪了,你也断然脱不了关系。既然你对此处如此熟悉,那我且问你,你觉得我这朋友现在最有可能在哪里?”
你这朋友在哪里,我哪儿知道啊!卓忆苦不由地想到。
但他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不敢这么说,于是只好道:“兴许…兴许您的朋友是被邀去做了人家的…呃…”
卓忆苦斟酌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硬硬地挤出了那两个字:“女婿。”
“什么?!”方筠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女侠女侠,稍安勿躁,您先听我说。”卓忆苦怕激怒了眼前这持着剑的神秘人,为了稳住她道:“说起来…我们这同安城里,最近可不怎么太平啊。”
“怎么说?”
“这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了…”
半夜,林轸在睡梦中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声音起初并不太明显,像老鼠夜间偷食,又似虫蛇沿窗行走。
林轸生来警醒,虽不知这声音来自何处,但还是坐起身来静静候着。
景岫不在他身旁,他便眠浅得很,现下已经被吵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于是他便悄悄推开门准备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楼的走廊里空无一人,似乎刚才的声音只不过是错觉而已,但鬼使神差地,林轸就是有些心慌,于是他思索一会儿,在走廊里踱步几番,忽然听得附近某间房内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只这一响便由不得他不警惕起来了。
林轸一面观察着,一面回房间取了个锦囊来,然后向景岫的房间走去。
无论何时,他都要首先保证好景岫的安全再谈其他。
走到景岫的门口,他悄悄推来了门,老旧的门板便发出了“吱嘎”一声。
林轸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景岫本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理应是耳聪目明的,就算在睡梦中也不太可能就这么任由他进入自己的房间而无一点反应的。
于是他心下一紧,默默从锦囊里取出两颗药丸来,然后拿起红色的那颗往景岫的鼻子上狠狠捂了上去。
“咳咳咳咳!!!”景岫感觉自己好像是在黑甜的深度梦境中被人生生呛醒的。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但饶是这样,她还是凭借着多年来的机敏和惯性一下拿起床边的昆吾刀直起了身子。
而就在此刻,一个黑衣人从床后窜过,一阵剑光突显,林轸一侧身躲过了,并将手中绿色的药丸朝那黑衣人投掷了过去,药丸登时炸开,黑衣人眼见事情不妙,便立刻往屋外逃去,此时景岫也反应了过来立刻踏着桌子抢先一步跃到了黑衣人面前和他打斗了十来个回合便将人制服了。
趁此时机,林轸刚忙跑向赵容卿和秦槿的房间,他打开房门却发现两个房间里都是光秃秃的不见一个人影。
这下可遭了!
林轸心中一沉,又返回了景岫屋里。
此时景岫将黑衣人的面罩摘了下来,赫然发现这人便是如意客栈的老板娘。
“怎么是你?”景岫不解地微微偏了偏头。
“我们早该想到是她的。”林轸走了进来,坐到圆凳上平视着半跪在地上的老板娘道:“事到如今,你还不准备说实话么?”
“什么实话?”景岫问道。
“这家客栈本就是个黑店。”林轸声缓而笃定地说道,“现在你能告诉我们,我的两个‘妹妹’究竟去了哪里?”
寅时,如意客栈
卓忆苦愁眉苦脸地被迫跟着方筠走进了客栈。
方筠一推开大门竟发现林轸、景岫皆在大堂正中坐着,而地上则绑了一个貌美的年轻妇人。
“这是怎么了?这个时辰你们怎么不去睡觉都在这儿坐着?”方筠将剑随手放在桌子上疑惑问道:“殿…两位小姐呢?”
“他是谁?”林轸的视线越过方筠直直落到他身后那个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少年身上,这如天神下凡一般俊美的公子登时就让卓忆苦怎么也移不开眼睛了。
“你先同我说她们呢?”方筠只是执拗的追问道。
“你问她吧。”林轸叹了一口气,示意方筠去问那个灰头土脸坐在地上,嘴巴里还被死死塞住的客栈老板娘。
“怎么回事?说话。”方筠把她嘴上的布扯下来。
老板娘闭上眼睛,一副消极抵抗的模样。
方筠却并不怜香惜玉,只是拿着剑落到了她的脖子上,两人一时间就这样僵持着。于是林轸为了事情能够进行得顺利一点,只得又拿出一颗药丸来,走上前去强塞进老板娘的嘴里,然后默默道:“你若不说,一盏茶后这蛊虫便会搅扰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尽可以试一试。”
老板娘本以为这青年是糊弄她的,便还想抵抗一阵,却不料时间一到,那蛊虫果然就发作了起来。
她一时间痛得在地上打着滚地哀嚎,却只换来了眼前这人的冷眼旁观,经过反复这么几次,老板娘终于坚持不住了,她想还是命更重要一点,断不至于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吧?
于是她横下心来向林轸求饶,而与此同时,便也将这同安城中隐藏的一个秘密向几人和盘托出。
据她说,今日晚饭时自己给他们倒的酒中确实没有迷药,而真正涂了迷药的是那几个杯子,她见几人将酒喝下,便以为事情成功了,于是自己和伙计分头行动,由她来杀景岫和林轸,而伙计则将两名“女子”带到平州刺史府内。
讲到这里,她觑了一眼林轸的神色才小声嘀咕了一句:“只是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岔子,竟然只迷晕了三个人…”
她当然不会知道,林轸早已是百毒不侵之躯,这普通的迷药又能奈他何?
景岫却很是疑惑他们为何要把女子打扮的秦槿和赵容卿送进平州刺史府呢,却又听得老板娘缓缓说了下去。
原来大约从两年前起这同安城中的少女便开始接连消失,此时搞得人心惶惶同安府衙和平州刺史府都派了人搜查却仍是一无所获。只是谁也不会知道,这看似尽心尽力救人的平州刺史张孝春却正是造成少女失踪案的罪魁祸首!
至于张孝春究竟为什么要绑架这么少女,老板娘也并不知晓,只是从那时开始,这个偏远的小客栈变成了绑架少女的中转站,店小二的兄长每日都往刺史府中送菜,若有少女被绑了来,他便会将其藏在菜车下送入府中,只是现在这本地的未嫁的少女越来越少了,所以他们这次才把注意打到了秦槿和赵容卿身上。
老板娘说完,无可奈何地缩了缩脖子,林轸才将解药给了她。
“所以,方公子可曾找到沈子虞和玉扣的下落?”料理好这件事,林轸转向方筠问。
“他叫卓忆苦,父母双亡,现在城中干些偷鸡摸狗的营生。”方筠用手指了指一旁被吓住的卓忆苦说道:“据他说,当日他偷走独山玉扣时沈三公子正追了过去,却被他给引开了,此后便下落全无了。”
“不会也是让那什么平州刺史给捉走了吧?”景岫说完后又觉得不太对,毕竟沈韵白没扮作姑娘的样子。
“卓忆苦说这城中近两年总是每个一两个月便会失踪一位未嫁少女,而城中百姓家中凡有女儿者,无不忧惧,于是只好匆忙将女儿嫁出,希望借此避难。而因此,城中适龄男子越来越少,没办法,逼得一些人家只好出此下策,将一些过路的、齐头整脸的男子劫来成亲,想来…沈三公子有可能是这样被人劫走的。”方筠无奈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