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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顽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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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您无碍吧!”刚踏进屋内,方筠便不顾臂上的伤,向赵容卿冲了过来,景岫觉得自己的眼力似乎更好了些,居然可以从这张无波的脸上看出类似紧张的情绪来。

    “无事,阿筠,你且先让我看看阿槿如何了。”赵容卿以手抚其肩以示安慰,眼睛却早已经飘到一旁昏睡着的秦槿身上了,而他转身后,方筠就这么痴痴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多么有趣的生命共同体。景岫略一挑眉,心中暗自叹道。

    这济慈院荒废了有些年头了,自从景岫被领回程家之后,也经常会带着邻里街坊的小孩子们来这一带玩耍,后来因其中一个孩子掉进了后院那口矮矮的枯井中,大人们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救上来,程夫人此后便不许家中的孩子去济慈院玩耍了。别的孩子虽不太敢去了,但耐不住景岫胆子大些,便将此处当做了自己的秘密基地,经常在这里藏些小孩子的心爱之物。

    赵容卿正仔细地以目光描摹心上人娇弱的面容,忽得发现其被安置在屋内一角的地上十分不妥,毕竟长公主让阿槿吃了这么多苦,她本就体弱,如今受尽折磨自然更是如西子捧心一般成了个病美人。

    他看屋子右侧有一张光秃秃的大床,于是便想将秦槿放在那上面休息,却想着这床必定会硌疼了自己的阿槿,又见已经受了伤的方筠唇色发白,满头湿汗,正在给自己疗伤,一时不妨竟吐出了一口黑血,着实让人担忧,故而赵容卿便有些犹豫不决。

    “看样子是这箭上有毒。”赵容卿正犹思量着呢,突然听见景岫的声音,便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只见这位殿下朱唇微启,又做出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来,高贵地命令道:“程菀,过来。本王命你拿些茅草来给阿槿铺一铺床,要铺得厚厚的,小心伤到她。”

    这就奇了,这里秦槿在昏睡,方筠受了伤,景岫自己也是奋力鏖战早已经筋疲力尽,怎么看该铺床的都是赵容卿他自己吧,怎么反倒指使起别人来了?

    赵容卿却没想那么多。

    他这一生,活了二十一年,从不缺人伺候,端的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范儿,所以一见要干的活,自然下意识就要找随从仆役来做的,可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景岫并不是他的仆役,更有甚者,他们刚才还劫了狱,现下景岫不跟他们计较这些都已经算是大人有大量了,又怎么可能随他摆布呢?

    也许是看眼前这人面上毫无心虚之色,又累又忧的景岫实在不想和他虚与委蛇了,于是盯住他的眼睛,神情严肃又正经地对他说道:“你既然担心秦槿,何不自去铺床呢?”

    “自去铺床?本王何时自己铺过床?程菀,你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狱卒,本王让你做什么那算看得起你几分,你别给脸不要脸了。”

    赵容卿几乎比景岫还要理直气壮,这下可彻底激怒了景岫,她知晓这些贵族皆是不把他们这些穷苦白丁放在眼里的,却不想今日这样的情景之下救了个白眼狼,她心底怒意滔天,嘴上当然也不那么客气了:“尊贵的广陵王殿下,我这小小的狱卒今日便告诉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自己铺床。”

    她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赵容卿从她嘴里听到这样锋芒毕露的话来,自然是气不过的,他本就身份高贵又向来骄傲,怎会愿意受制于人,却不想景岫偏不听他的。他当然不愿意自己去铺床,但是就算怒火中烧,他也仍怕秦槿在地上不舒服,于是狠狠用那双光彩照人的凤目剜了景岫好几眼。

    见目的达到了,景岫也没再继续激怒赵容卿。她从角落里摸索出曾经藏在济慈院的火石,又寻来盏破旧的灯台,费了些力将灯火点燃,这微弱的火轻轻摆动着,照亮着景岫那张端正又灵秀的面容,赵容卿铺好床便俯身下去将秦槿抱上来,然后坐到旁了边的矮凳上,几人一时皆无言。

    打破这丝宁静假象的是秦槿梦中的呓语,她似是怕了又似是痛了,赵容卿赶紧再上前去关切地瞧哪里受了伤,他一边观察,一边褪去脏了的罩袍,用内袍袖口擦拭秦槿的细汗。他心中本就有气,只是一时无从发泄出来,正在拭汗时发现秦槿胳膊上竟然多了许多青红相间的斑点,便又惊又怒又有些无理取闹地抽身去拔出方筠的宝剑拿在手里直直挂到了景岫的脖子上,然后佯作笃定地问她:

    “阿槿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其实赵容卿并不认为是景岫下的毒,他就是有些不忿,于是拿这件事做个筏子而已,只要景岫愿意小意哄一哄他,然后认清楚谁才是主子,要听谁的话,要对谁最好,他便就此作罢了。

    哪料到他这番举动在景岫眼里却全然变了含义,毕竟谁又能拿剑架在脖子上的事说笑呢?

    眼见这剑再次划破了景岫脖子上的伤痕,她就这么抬着头直视赵容卿,眼中若有沧海之怒波,灼灼之烈火,声色俱厉道:“短短一日,想不到我竟然被一把破剑威胁了两回。姓赵的,你猜的没错,正是我下的毒,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你若不杀我,我今日也要让你尝尝长刀封喉的滋味。”

    她一边说一边逼近那长剑,剑身几乎已刺进肉里,赵容卿呆呆地向她望去,有些硬撑似的负隅顽抗:“程菀,你太狂悖了!竟敢公然威胁当朝皇子,你可知这话若被别人听到必是要诛你九族的!”

    他话音刚落,景岫便又疾言厉色地接道:“狂悖?我狂悖?”

    “高高在上的广陵王殿下,我是狂悖,那你的好皇叔又是什么?劫掠皇城,囚禁帝王的不是狂悖,救你于水火之中,生死尚且不论,能否看到明日初升的太阳也尚且不知的我竟是狂悖?”景岫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又向剑靠近了一步,似是真的疯魔了般。

    可她刚一动身,赵容卿马上就像是被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后退了一步。

    他以前一向是高高在上、不怕天不怕地的,现在不知为何居然会怕这么一个小狱卒,明明是这一番我为刀俎,人为鱼肉的局面,究竟为何要怕呢?

    过去,他只知道肉/体要躲避利剑,今日方才知晓,原来也有利剑要躲避肉/体的时候,原来强和弱也是可以转化的,就像现在,长剑虽锋利,却利不过这眼前人的眼神,就像强权压不倒公道,无情终难胜有情那样,就像巨石虽坚,流水却能克制巨石而利万物那样。

    就在此刻,赵容卿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并不是权势滔天就能换来他人的忠心不二、倾心以对。原来万事万物都逃不过一个理字,这个字多么神奇,也许权势可以暂时将它隐匿,但却绝不可能迫使它低头,最终权势也要在它面前偃旗息鼓,谁是高贵的,谁是低劣的,谁是赢家,谁是输家也许只有公理才可以审判。

    也正是趁着这一退,景岫登时抽出身边的昆吾刀,将赵容卿手中的剑一下击落于地上。等那剑倏然插在地上,景岫的刀也早已入鞘,只留赵容卿一缕发丝轻飘飘落下。景岫对上他心虚又佯作愤怒,难以置信中又带着几分委屈的双眼,忽然觉得一切都无趣极了。

    景岫其实就是这样一个人,和这院边随手可得的野花野草一个样,若遇见灭顶之灾只能极不情愿地承受,但只要一有生还的机会,她便又重新燃烧起希望来了。景岫其实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她何尝不想不管不顾,真正做一回与外表相符的、恣意的侠女呢,可她没法不瞻前顾后、不断妥协。

    就像现在,她明明在最危险的时候放了狠话,但是现在危机一解除,那对于生存的极大的渴望便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景岫知道自己没法杀赵容卿,因为如果杀了他,但凡有一人平乱成功,自己最后的结果都会是被斩于闹市,到时候连累的绝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已。

    同样的,帮助赵容卿逃跑就是正确的道路吗?恐怕也不见得吧,仅凭他们几个难道就能决定这个皇朝的走向吗?也许淮安王真的做了皇帝,赵容卿或许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但景岫他们也不过只是继续做百姓而已,既然是做百姓,那做谁的百姓不是做呢?

    所以现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一个字——走。

    这法子虽然狠心了些,但终归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平安,况且这广陵王竟疑心自己至此,估计多半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景岫思虑至此,便对着偷偷觑着她脸色的赵容卿道:“这一刀就当你先欠着我的。现下你那侍女中了毒箭,秦槿也不知怎样了,这样下去必不是办法,你这么个人出门太招摇,若明日天亮,追兵没有找到这里,我便去绑个郎中回来,你且在这里看着她们,别随意出去。”

    “可是你……”赵容卿薄唇轻启,但却欲言又止,那副样子既不娇纵了也不放肆了,水光粼粼的凤眼里清晰地映着景岫的脸庞,竟似乎还有些无措的可怜。

    “怎么?不信我,随便你。你若想阻拦我,何不再拿剑抵着我的脖子?”可惜景岫对他的美色已然熟视无睹。

    “程菀!你吃炮仗长大的吗?怎么总是这么凶?”赵容卿愤恨地丢下这么一句,便转头去照顾秦槿了。

    ???这还算凶?

    景岫简直被他的无理取闹给气到了,真是谢谢这位爷,百忙之中抽时间来气死人。

    方筠虚弱地倚着墙,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你来我往的二人,想说些什么却又被体内涌动的真气给逼停了。

    既然如此,这一晚便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了。但愿以后山高水长,后会无期!景岫这么想着,便也抱着刀靠在墙边疲惫地阖上眼。

    第二日一早,雨已经停了。景岫睁开眼,看见屋里三人皆未醒,她站起身来拂去身上的几根杂草,拿上昆吾刀转身出了门,至门口她仍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她站在熹微的晨光之中,回首望去三人皆在漆黑的屋里,竟照不出一丝光亮来。

    景岫心中蓦得有了一丝不忍,她想若自己就这么走了,三人的恐怕才真是前途未卜了,但她仍是深吸一口气,狠了狠心,兀自将心头那点不忍尽数压下,就这么一步踏入了光明之中,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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