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夜寂地
她话说得俏皮，可是眼中却满是脉脉的情意，那样真切，让人动容。林哲只觉得一颗心好似突然被一股细密的暖流覆盖了，始料不及，却又回味悠长。
陪着孟洪强去消夜的路上，吴德明一直没说话，只是扭头看着窗外。这城市里的夜晚灯火辉煌，霓虹闪烁，景致毫不逊色于白天。车子开得极快，窗外的流光溢彩只是匆匆一闪而过，像一帧一帧闪过的电脑图片，转瞬即逝。
别人都只看得见站在巅峰的呼风唤雨、风光无限，可谁会在意这风光无限背后的暗黑阴影呢？这个世界，人们只在意最终结果，没有人愿意去品味过程。可是，他多幸运，有一个人，会关心他飞得累不累。
因为是上班时间，咖啡厅里的人很少。店里放着音乐，上个世纪的歌声轻轻柔柔地响在每个角落，歌声美妙，像水一样淌过人的心房。
孟洪强转头看了一眼吴德明，说：“怎么，还忘不掉林哲身边的那位王小姐？你们三个人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你们年轻人的情情爱爱，有些事情现在看不开是正常的。”
王悦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感慨万千，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点什么，可又好似没有头绪，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过了一会儿，她才站定，盯着林哲，微笑着说：“林哲，我会为你当牛做马的，你放心吧！”
最后，林哲终于在拉花的时候难住了，摆弄了很久，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边把咖啡递到王悦桐面前，边说：“这花拉坏了，本来要给你拉颗心的，结果变成这样了。”
吴德明听孟洪强这么说，才点了点头，说：“好，我尽快把计划交上来。”
吴德明听孟洪强这么说，转过头来，问：“孟先生您怎么突然对基建有兴趣了？”
王悦桐接过来看了一眼，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你的心长这样子啊？”
林哲摇了摇头，才说：“我们三个人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哪能说抹掉就抹掉？说起来，煮咖啡还是他教我的呢。”林哲说着，脸上也不禁浮出怅惘的神色。
“那孟先生这次的计划是？”吴德明听孟洪强这么说，问道。
孟洪强说着停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我和市政的人有些交情，打听了下这次市政项目东线路段的招标情况。”
汽车快速向前行驶，后视镜里吴德明的身影越来越小，此时一直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随从转过头来说：“孟先生，市政东线路段招标结果这么重要的事情，您就这样透露给吴先生，是不是有点……毕竟他和林哲有着几十年的交情，万一，吴先生……”那人说到这停了下来，看着孟洪强不再说话。
“有人在趁机低吸嘉予的股票。”王悦桐很快便发现了形势不对，将电脑屏幕转向林哲。
吴德明听他这么说，才连忙摇了摇头，说：“孟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洪强听了吴德明的话，并不回答，只是微笑，看着吴德明，问：“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呢？”
孟洪强也不勉强，让司机停了车，看吴德明下了车，叮嘱道：“好好休息，明天办公室见。”
王悦桐不说话，只是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他做事情的样子十分专注，虽然他并不擅长煮咖啡这样的事情，却做得一板一眼，架势是绝对不逊色的。他低着头站在薄光里，太阳金色的碎光在他的额发上闪烁。
吴德明听到是扬帆实业怔了一下，他一直以为应该是嘉予集团，不禁有些意外。孟洪强还在打量他，见他露出惊讶之色，说：“怎么，觉得意外？我也觉得意外，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扬帆实业原来和市政合作过其他项目。因此，经过综合凭估，这次还是确认由他们承建东线路段。”
吴德明没料到孟洪强会突然提到王悦桐，不禁怔了一下，才说：“孟先生说笑了。”
吴德明也是商界精英，很快便明白了孟洪强的心思。他是想事先摸清谁是这次市政招标的中标方，然后做低对方股价，大笔买进。等到中标方案公布后，股价自然会应声大涨，此时再趁势抛出股票，自然会大赚一笔。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赶紧回去工作吧。”林哲边说边拿出钱包准备埋单走人。
王悦桐见他这样，不禁抬头瞪了他一眼，嗔怪道：“真是万恶的资本家，饭无好饭，咖啡无好咖啡。”
王悦桐见林哲如此，不好再说什么，可对吴德明的做法，心里始终还是觉得憋闷。虽然没再说话，可满脸都是不悦。林哲见她这样，干脆关上电脑，说：“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坐在办公室里也于事无补。走，我带你去喝咖啡。”
市政东线路段的招标结果一公布，果然中标方是扬帆实业，这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嘉予集团的股价更是应声下跌，因为不符合市场预期，跌幅也超出了林哲的预料。而股市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现实的地方之一，股票一旦出现下行的波动，持股人便不分青红皂白开始纷纷抛售股票。
王悦桐不想扫他的兴，便点了点头。从金碧辉煌、如壳一般的大厦里走出来，才发现今天是个艳阳天，是这个城市里难得的好天气。瓦蓝的天空仿佛水洗过一般，透亮的蓝，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轻而软，像极了棉花。
王悦桐心情好起来，没想那么多，脱口就提到了吴德明，等她反应过来，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只得看了看林哲，满怀愧疚地说了声对不起。
他今天穿一件浅灰暗纹衬衫，敞着领口，俊秀之中略带着几分不羁。与平日里上班时一本正经、老成的样子十分不同。他边说边挽起了袖子。
孟洪强扭头看了一眼吴德明，想了想，说：“我看你今天有些疲惫，就不要陪我去和赵董消夜了。早点回家休息，明天上午到我办公室详细谈扬帆实业的事情。”
“有什么不合适？我说合适就合适。”孟洪强说着摆了摆手，道，“要不要我让小赵送你回去？”
听了吴德明的话，孟洪强唇角的微笑弧度扩散开来，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说：“德明，这件事情我交给你负责怎么样？”孟洪强说完看着吴德明。见吴德明沉默不语，面上略露出不快，道：“怎么，念旧情？”
“话是这么说，可就是这一两天，会让嘉予损失多少钱，你难道不清楚？”
孟洪强说着顿了一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吴德明，似乎是打量，又似乎是在试探。隔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中标的应该是扬帆实业。”
不过只是瞬间，他便恢复如常，拿过加热了的牛奶倒入起沫器：“今天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林哲听了她的话，立刻抬头看向屏幕，也很快便看出了蹊跷。大约形势比他想的严峻，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眉心处隐隐现出个川字。他一直盯着屏幕，看上面的数字不停闪烁，眨眼之间，风云变幻。
别人都只看得见站在巅峰的呼风唤雨、风光无限，可谁会在意这风光无限背后的暗黑阴影呢。
吴德明看了看孟洪强，目光中似乎还有些犹疑。但只瞬间，便恢复如常，说：“现在趁势收购扬帆实业的股票，自然是越多越好。然后，等招标结果公布，顺势拉高，再抛出。同时，嘉予的股价必然会下跌不少，如果趁机打压一下，一定会降到谷底。在抛出扬帆实业的同时买进嘉予的股票，对嘉予造成收购压力。即便是收购不成功，嘉予是绩优股，营运一直不错，等到发了财报，股票必然会回升至合理水平，到时候再抛出也十分划算。”
英式风格的装修，浅白小花的壁纸墙面上挂满了照片。有些照片看上去已经颇有历史，还是黑白的，记录着那些早已随风逝去的古老故事。明媚的阳光从落地玻璃窗照进来，满屋子都金灿灿的，让人的心情也明亮起来了。
虽然这次市政招标是定向招标，嘉予集团也是被邀请的竞标公司之一。但是要想通过这样的投机大笔赚钱，必须得有确切的内幕消息。否则一旦押错宝，很容易赔得血本无归。而吴德明现在并不清楚究竟哪家企业最终能够中标。
吴德明从车上下来，并没有立刻回家。一个人沿着繁华的街道向前走，夜色正浓，街上到处都是人。两旁林立店铺传出的音乐声，人群里的说话声，来往车辆的喇叭声，无数繁杂的声音混成一团，形成了一片喧嚣的海洋。
孟洪强见吴德明答应了，十分满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这件事情有些让你为难，但是我不会亏待你的。”
“你会煮咖啡？我还以为这是我和德明的强项呢，以前我们俩在咖啡店打工，你这个公子哥就知道吃喝玩乐。”
“跟赵董约好的，不去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吴德明犹豫道。
林哲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屈起食指刮了刮她的脸。王悦桐故意皱眉表示不满，可是见林哲这样高兴，也禁不住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到底没忍住，还是问道：“林哲，这次，你有把握吗？”
“不用，我自己回去。”吴德明说道。
“外面的人都以为是嘉予，连嘉予的股价都应声涨了好几成。”
孟洪强似乎看清了他的顾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至于哪家公司中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了解清楚了。”
吴德明听孟洪强这么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禁不住露出苦涩的微笑。孟洪强拍了拍吴德明的肩膀，道：“德明，好好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大家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加双筷子，有钱一起赚。男人，最要紧的是赚钱，有了钱，什么样的美女没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那位王小姐的确是位佳人，说明你和林哲都有眼光。”
林哲听她这么问，怔了一下，才看着她微笑，说道：“商场如战场，哪有十足把握的事情？跟赌博一样，只要有三分的胜算，我们就得付出十分的努力。”
那随从听了孟洪强的话，立刻拍马道：“还是孟先生想得周到。”
她的话说得林哲一惊，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看了看盘面，试着做了几个操作之后，颓然地放下了双手，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但又不得不信，叹了口气，道：“是德明。他的操作手法我了解，这完全是他的风格。”
“那你是什么意思？”
孟洪强摇了摇头，才说：“扬帆实业的股票赚钱是稳稳的，不过是赚多赚少的问题。正好也试探一下吴德明到底有几斤几两。就算他把消息事先透露给林哲，但是结果已经确定，林哲也无力回天。最多就是赌一赌他会不会对林哲下手，如果他肯下手，我人财两收，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他不肯，那我也摸透了他的为人，弃他不用。虽然失去了狙击嘉予的机会，可是做生意，机会随时会有。看错了人，才是引狼入室。”
孟洪强听了吴德明的话，露出笑来，摇了摇头，说：“我对修路没有兴趣，但是趁机在股市里捞一笔还是可以玩玩的。”说完，孟洪强便微笑地看着吴德明。
两个人忍不住又相视一笑，林哲好像想起了什么，伸手端过一碟蛋糕切下一小块递到王悦桐面前，说：“这里的cheese cake很不错，你尝一尝。”他的动作亲切而随意，倒是让王悦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虽然他们关系亲近，却极少有这样亲昵的时候，禁不住脸一红。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害羞，她怔了一下，才轻轻张嘴将递到嘴边的蛋糕吃了。
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被林哲挂断了：“算了，悦桐，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打电话只会刺|激他。”
吴德明听孟洪强这么说，摇了摇头，道：“孟先生，这件事情我并不感到为难。相反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扳倒林哲的机会。我要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空气里都是醇厚的咖啡香气，在四下里弥漫开来，让人不由得沉醉。林哲似乎与咖啡店的人很熟，走到吧台前向那名服务生打了个招呼，对王悦桐说：“今天我来给你煮杯咖啡吧。”
“这种因听到某种消息引发的股价波动持续不了两天。股民也不是傻子，刚开始可能会跟风，但很快便会明白过来，嘉予一向是绩优股，大部分人还是会继续持有的。”
孟洪强笑着哼了一声，便不再答话，只是转头志得意满地看向外面的灯红酒绿。
他说得轻轻松松，似乎这已经成为他生活的常态。大概身居高位，很少有人会去想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虽然拥有很多，可是也承受着别人无法想象的压力。能这样坐下来静静地喝一杯咖啡，于他而言，都是奢侈的事情。
吴德明没再说话，心里想起今天晚上林哲和王悦桐站在一起的样子。那样的一对璧人，只怕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佳偶天成。车窗外高楼林立，霓虹闪烁，闪烁出这个尘世的十丈软红。
孟洪强听他这样说，抬手打断了他，说：“成本大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有钱赚。你先做计划，我们再商量。”
林哲见她一副愤愤不平、气鼓鼓的样子，脸都涨红了，像个孩子，不禁露出笑来，抚了抚她的头，说：“就当是让德明出口气。”
“我告诉他，就是为了试探一下他这个人。他和林的情分从穿开裆裤就开始，这次是不是真的就恩断义绝了。”
王悦桐听他这样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甜的、酸的、辣的、苦的，似乎一下子全都搅在了一块儿，呛在胸口，咕咕冒了出来。她抬头望向他，即便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林哲的神情仍旧十分镇定。反而含笑看着她，那样温柔的目光，倒显得他有些孩子气了。充满笑意的眼中又好似藏着绵绵不尽缱绻的爱意，像阳春三月的太阳，照得人心里都是暖的，像要把人融化了一般。
“可是这么重要的消息，会不会太冒险了？”
“看操作手法，应该是对嘉予的股票十分熟悉。”王悦桐盯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数字说道。电光石火之间，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看着林哲惊问道：“你说会不会是德明？”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这样胡来？”
“这不是小项目，涉及金额太大，我怕辜负了您的期望……”
王悦桐听他这么说，也怔在那里，生出几分恍惚，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这是吴德明所为。可是又觉得满心的气愤，气恼地道：“我真不敢相信德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说着顿了一下，心里还是觉得气不过，又接着说：“不行，我要给他打电话，一定要他把话说清楚。”说着，拿起电话就要拨过去。
果然十分美味，王悦桐干脆将碟子端起来，三口两口吃了个精光，似乎还不过瘾，又把咖啡端起来一口气喝完了，这才觉得满足，将杯子放下，叹了口气，看着林哲说：“大战在即，咱们俩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是不是太过分了？”
孟洪强见吴德明说得坚决，心里满意，深觉自己没有看错人。又拍了拍吴德明的肩，说：“好，那我就把这个机会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