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卓男到达会议室的时间比约定的早了十分钟,参会的同事都还没有来,只有李俐一个人在那里整理资料,看见她进来了,便笑了一下道:“头儿,你瞒得够严实的啊,和那个贺坤是旧识,这么现成的关系,其他几家公司攀还攀不上呢,你还不用?咱不指着他能偏帮ma什么,但好歹有个什么动静透个口风也成啊。”她说到这,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卓男道:“头儿,你要是认识邵亦峰就更好了,他可是拍板的正角。我听说,这次这个项目其实是上面对他和贺坤的考察呢,据说是为银行行长的人选做储备呢。不过,目前来看,邵亦峰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但贺坤的牌面也不错。头儿,你说,那这样,他们俩的关系是不是很微妙,明明是竞争的关系,却偏偏还要共同主持一个项目,你说他俩到底关系怎么样,咱们应该把宝押在哪一边?”
虽然ma这个办事处设立的时间不短了,可是在国内真正开展的业务却十分有限,以前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受到整体经济环境的影响,国内的金融业务相对单一,市场有限,主要是为政府做一些金融业务的顾问工作。而现在经济形式巨变,中国市场已经成为各大投行的必争之地,可是又受缚于各项政策限令,很多业务都不允许参与。那些能参与的业务也被各种条条框框限制得很严格,无法真正施展拳脚。目前,无法直接成立分公司的情况下,解决这个的问题的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成立合资公司,这样便可以不再受某些条令对外资公司的约束,可以正常进行各种证券销售、融资筹资、股票基金等业务。所以可以说,目前全球排名前几位的几大投行对入主这个合资公司的机会是志在必得,因为这意味着,谁拿到这个机会,谁就能与政府一起共同开展金融业务,这是里程碑式的成功。
卓男要了爆肚,十分爽脆,辣椒油、酱豆腐汤的拌料非常正宗,尤其是师傅的功力,爆熟的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吃进嘴里,口齿留香,味道鲜美的让卓男一口气连吃了两碗。
最后大家一起到东华门的夜市吃宵夜。到了那里,才发现人声鼎沸,一派热闹,空气里四处弥漫着吃食的香味,焦圈的面香味,火烧的卤煮味,烧卖的肉香味,全部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却催得人胃口大开。还有小贩们的叫卖声,肉串烤在碳火上的滋滋声,人群里的咀嚼声,给这闹腾腾的夜市添了一种烟火气的祥和,让来的人也禁不住兴奋起来,只想大吃一顿。
ma中国办事处的办公地址在中央商务区的一幢标志性大楼里,因为人很少,办公面积不大。办事处的职责主要是维护和拓展与中国政府和相关部门的良好关系,获取机会,有时也会做一些金额不大的政府金融业务,向设在香港的亚太区总部和美国总部直接汇报。卓男到这个办事处的时间不长,此前,她在美国总部做过6个月的实习生,后来便被派往亚太区总部工作,一个月前,因为政府有意与几大投行中间的某一家成立一个合资金融公司的项目被派往北京,作为特别代表负责办事处这边的工作。
邵亦涵是邵亦峰的妹妹,和卓男一般大的年纪,今年26岁,比邵亦峰小8岁。生她的时候,邵母已经过了四十岁,自小便是真正的掌上明珠,邵家几代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连邵亦峰都要让她几分。她和卓男走得并不很近,但都是一个大院里的孩子,偶尔也在一起玩,上同一个小学,院里的班车接孩子回家,邵亦涵给卓男占过一次座位。其实说起来,本是一样的人,都是天之骄女,可是后来,卓男的爸爸出了事,妈妈也很快不在了。她被邵亦涵的爸爸领回了邵家,一切就变得不一样起来。其实邵亦涵待她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一样有说有笑,也许只是她自己变得不一样了,所以一切都变了样。
“李俐,我和贺坤不过是在一个大院里面住过几天,也就是照面能认识的关系,至于旧识什么的,是一点边也沾不上。那个邵亦峰我是认识,但程度也就和贺坤一样。要是你以为能靠攀关系占点便宜,那我劝你乘早断了这个念想,老老实实的做事情。再说,攀关系这样的事情自然有总部的大老板们操心,轮不着咱们来指手划脚步。还有,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如果我要再听到什么类似的话语,我就唯你是问。”李俐是卓男的助手,有的时候,李俐的态度就是卓男的态度,她今天这样对李俐说,就是希望李俐能在办事处其他同事面前也是这样的姿态。
开完会,已经是凌晨了。其实,几乎每次都是如此。因为时差的关系,办事处和总部的会议只能在晚上开,不可能让总部来迁就办事处的时间。卓男和同事们都已经习惯了,一众同事也不觉得累,嚷嚷着去吃宵夜,问她参不参加。这就是年轻的好处,也许什么都没有,可是有勇气,有希望,即便压力再大,即便是失败,可是没有关系,因为还年轻,所以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卓男听着邵亦涵在电话里亲热的嗔怪,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味的陪笑。而电话那端的邵亦涵像是看到的她的无措一般,噗嗤一声笑了,说:“还以为你当了银行家,口齿伶俐了呢,没想到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善言辞。周六回家里吃饭哈,这可是老头子发的话,你要是在推托跟老头子说去,跟我说没用。”也不等卓男说话,便径直说道:“就这么着说好了阿,周六见。”说完就挂了电话。
邵亦涵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卓男听到她的声音有些微怔,突然的有些不知所措。
李俐是地道的北京女孩,虽然是在国外受的教育,可骨子里是典型的北京妞的性格,说起话来大大咧咧。
听了李俐的话,卓男的心里其实还是起了涟漪。按理说,邵亦峰和贺坤也算一家人,家里大人应该都有很好的安排,没有必要这样争一个位置。贺坤那样的人,处处周到,是不太可能和谁这样直面的竞争的,何况对象还是邵亦峰。如果不是贺坤要跟他争,那就是邵亦峰要跟贺坤争,可是凭他们的关系,完全没这个必要,他又何苦要跟贺坤争。
贺坤也带她吃过,她还记得那条胡同叫门框胡同,真的就像门框一样,又窄又长。店面十分不起眼,做爆肚的师傅穿一件几乎分不出颜色的白大褂,也不洗手,放爆肚的桌子上有一层腻在一起结成硬块的黑色的油污。起初她不肯吃,贺坤只是看着她笑,用筷子夹了喂给她,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半捧着怕掉下来放在筷子下面,也不催促,只是十分有耐心的等着张嘴。她不想他总是等,便张嘴吃了,到如今,她还记得那个味道,鲜、香、微微的辛辣,可是又很痛快,那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那个时候,贺坤几乎是她全部的依靠。父母亲离世,别人质疑探询的目光,还有窃窃私语的指指点点,寄人篱下的格格不入,每每夜半辛酸落泪,卓男总会想到贺坤,想到他,就像有了力量,虽然父母亲不在了,虽然别人都不喜欢她,可是不要紧,还有贺坤,贺坤还会对她笑,对她好,会买爆肚给她吃,可是后来,终于连贺坤也遗弃了她。
“卓男,回国了都不回家里一趟,是不是出息了,把家都给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