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情义两心知
“我高兴。”江涛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方研的话,眼底涌上无边的痛苦与愤恨,拉起方妍的手按在自己左侧的心房上,看着她说道:“不,方妍,你不知道什么叫伤心,因为你从来没有这样被人伤过心。你永远不会明白那有多痛,你想不想看我这颗心是怎样千疮百孔,你相不相信,它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你不会明白,我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心里有多恨。”
没过几天,江涛便又约了方妍出来,一见面便拿出一张请柬给她说道:“这周末有空吧?悦然为我办了一个生日聚会,希望你能出席。”
在明明暗暗的火光中,江涛仿佛又看到那时他骑着自行车一路冲回家时的情形来。自行车乒乒乓乓的声音在这里响起来时。方妍便会兴高采烈地冲出来,迎向他,笑眼弯弯地说道:“江涛,你终于回来啦。我们今天吃什么呀?”
江涛在那里站了很久,来来往往的人都禁不住好奇地对他回头观望,不知这个衣着体面的年轻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江涛并不理会那些好奇的目光,他靠着墙边的一个阶梯上坐了下来,拿出打火机,却并不点烟,只是砰叮砰叮一下一下将它灭了又打燃,打燃了灭掉。
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样子,让方妍终于流下眼泪来,朦胧的泪光中,方妍只觉得江涛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陌生。好一会儿,她才哽咽着开了口,看着江涛说道:“江涛,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现在的女朋友是陈悦然,你刚刚才向她求了婚,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江涛听方妍这样一说,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愤怒,他轻轻笑一下,一个倾身压在方妍身上,撕开她的衣襟,屈起膝盖用力挤开方妍紧闭的双腿,他好似发了狂,用力地噬咬着方妍的每一寸肌肤,他粗鲁地,大力地进入方妍的身体,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她,仿佛唯有如此,才能让他心中那股无法控制的烦躁,那种如影随形的痛苦稍稍停歇下来。
方妍和付雅琳网上服装店的生意一天一天地红火了起来,订单接踵而至,由于生意成长得太快,人手不够,连付雅琳也辞了职一心一意扑在了这个小店上。有时候,付雅琳也禁不住跟方妍说道:“生意这样好,咱们请两个人吧。”
江涛这么想着,想着后来方妍离开他时决绝的样子来,只觉得心涌起一种剌骨的痛,这些年,这种深切的痛楚一直缠绕着他,日日夜夜,不曾停歇。有的时候,夜半天未明,仿佛做梦一般,江涛的心头便会突然闪现出方妍的样子来。他不知道,他之于方妍,到底算什么。她是否真的爱过自己,还是只是—个她并不容易得到的玩具,未得到之前,以为是与众不同的。可是等到她得到之后,发现自己并不如当初她想象得那样好,所以便毫不留恋地丢弃了。
江涛越说越激动,凌厉的眼神看着方妍仿佛是一种质问。
江涛的话让方妍一僵,仿佛心口被人突然捉住了一般,迸发出剧烈的疼痛。她看着他,唇角微微颤动,似乎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方妍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被江涛一把塞进了车里,他的动作鲁莽而用力,仿佛像塞一个球一样。江涛一路将车开得飞快,方妍看不清道路两旁的情形,只觉得两旁的景物都像电影的快进一样迅速闪过,被拋在了身后。也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他才停了下来,拖着方妍出了汽车。方妍一路被他拽在手里,茫然地跟着他的步子,不知道江涛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方妍想要推开她,难奈的羞辱只想让她夺路而逃,可是她还没迈出步子便被江涛一把压在沙发上,用唇齿轻轻啃咬着方妍的脖颈,灼|热的手掌抚过她的身体,他的动作轻柔而缠绵,几乎让人生出一种意乱情迷的错觉。突然的,江涛加重了力量,仿佛不耐烦一般,细细的啃咬加大了力度,痛得让方妍几乎流出泪来。好一会儿,他才放开,一只手轻轻抚过方妍的长发道:“唔,还是这么香。”
江涛开着车没有目的地乱转,华灯初上的街头,璀燦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喧嚣的城市,红色的汽车尾灯仿佛串成一串的灯笼,缓缓移动。挂在大厦楼头的霓虹变换出五色的图案,真正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十丈红尘。江涛的心里生出一阵迷惘,仿佛说不出的苍茫。这么大的尘世,他突然觉得自己找不到想去的地方。
方妍伸手接过来那薄薄的请柬来,努力做出微笑的样子,说:“好,我一定去。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可是方妍之于他,并不是这样的。是她,让他体会到了人世间最大的快乐,是她,给了他苦难的人生最大的希望,曾经,她是他生命中最亮得光。可是,也是她,让他最彻底地哭泣,也是她,成了他生命中最不能触及的伤痛。
他说得平静而自然,却让方妍忍不住地颤栗。她按着他心房的手亦忍不住发抖,恍惚之间,她仿佛听到江涛的心撕开碎裂的声音。
付雅琳忍不住一怔,看了看方妍,好似不明白,又似乎明白。好一会儿, 张了张嘴本来要说什么,可到底也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无力地在方妍的身上停了下来,凌乱地喘着气息。方妍只觉得好似被人拆开了,四散了一地,她不敢动,只能生硬地躺在那里。身上是说不出的灼痛,仿佛被人一刀一刀地凌迟过。好一会儿,江涛的气息才平顺了下来,方妍以为他睡着了,泪水延着眼角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听付雅琳这么一说,方妍沉寂下来,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说道:“雅琳,你不明白,这是我欠江涛的。”
晚风很急,扑扑的吹在她的身上,吹得她身上的衣服都簌簌地响了起来。长长短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她胡乱用手拭了一把,可是却怎么用力也拭不千净,冰凉咸湿的泪水拂了她的满脸。四周都是喧嚣的声音,方妍觉得自己好似被无边的洪流突然包围,一下子便道漩涡的中心,她不能挣扎,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这巨大的浪席卷而去。
“什么你不够好,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一个江涛吗?”付雅琳说着,忍不住又对方妍说道:“人家现在郎情妾意的,哪里有半分把你放在眼里了,虽说是老同学,我都看不过去,天天带着陈悦然,摆出一副成功的款来在你面前显摆,不知道做给谁看呢?真不明白,江涛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还这样一心想着他,值得吗?”
方妍听他这样说,没顾得上多想,几乎脱口就问道:“为什么?”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被老天眷顾的人,年幼失去父母成为一个孤儿,便只能发愤读书,为自己和收养自己的家庭求一条出路,就在我以为我找到出路时,却被人无情拋弃。一度我以为,我的人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永远注定会被人遗弃。很幸运,我遇到了悦然,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我才知道原来老天还是记得我的。”
偌大的晚宴,方妍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没有人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别的人,其他的人三三两两站在一处或聊天,或说笑。只有她,孤单地站在那里,明晃晃的灯光下,落寞而寂寥。
方妍听了他的话,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只要你高兴,江涛。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方妍茫然地抬起头来,满脸疑惑地看过去,却发现原来是江涛。没等方妍多想,江涛便说道:“你还没送我礼物呢,怎么就走了?”
“天天就听你说,也没见你带个帅哥回来给我瞧一瞧。”
见她这个样子,方妍总会笑着说:“再等等吧,这生意起起伏伏的,看看情况再说。万一淸淡下来了呢?请了人就是成本,咱俩再顶顶吧,你现在把工作业辞了,每个月要赚不回你的工资,店就是亏了。”
付雅琳听她这样说,又说道:“再说咱俩正是大好青春,可不能白白辜负了呀。生意固然重要,爱情可是价更高。咱不能为了店里的事耽误了终身大事啊。”
江涛说着,微笑着看向陈悦然,执起她的左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右侧脸庞,轻轻说道:“嫁给我,好不好?”动作深情得仿佛像童话里的王子。
江涛的话仿佛利刃一样直直插|进了方妍的心房。是啊,她应该才是那个站在他身旁的人啊,是她,最先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是她,最先牵了他的手,是她,最早许下了诺言,是她,最初吻上他的唇角。可是为什么,她不是那个和他一起站在舞台中央的那个女子呢?
江涛伸出手臂搂住方妍,他的力气很大,让她无法动弹,只能紧贴着江涛的胸口。他用唇角轻轻地摩婆着她的耳垂,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酥|痒,让方妍又惊又怕。方妍本能地想用力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捉住了双手,说道:“怎么了,你会怕吗?你忘了,你当初不就是这样才让我死心踏地地爱上你的吗今天我也是过生日,你怎么不再试一试呢?说不定我还是跟当初一样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呢?”江涛说着,伸手按开了房间的灯。
可是江涛却突然问道:“你觉得痛,觉得难过,是吗?”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江涛突然抬起头来望向方妍的方向。他的目光透出几分森冷,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去一般。这样的情形,方妍终于再也不能承受,从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冲了出来。
江涛轻声地对她诉说着陈悦然,脸上流淌出温和而宠爱的笑,这样的神情,他也曾经为她流淌过。江涛边说边静静地看着方妍,她还在微笑着,可是却分明快要哭出来了,她今天穿了一条淡青色的裙子,那种浅浅的颜色,有一种轻愁迷离,像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江涛看着方妍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消失殆尽,像是瞬间便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江涛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去。”
“不过,遇上悦然后,我本来以为再也不会有愉快的生日了。现在看来,我还是太狭窄,以前守着一口井,便以为就是天。摔了个头破血流,才知道那不是。还好遇上了悦然,她天真热情,总愿意为我做一些惊喜的事情。所以我希望这个生日聚会,你能去,否则我会失望的。”
“你呀,真是方大小姐,骨子里就是个商人,事事想得这么精细。”付雅琳说着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其实我是心疼你,你白天要处理定单,联系加工,晚上又要设计衣服款式。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方妍,店里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你可千万别把自己给累垮了。”
莫大的欣喜涌上陈悦然的脸庞,眼睛中泪光闪动,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点着头。身后交相辉映的灯光仿佛缓缓流动起来,闪烁出万丈的光芒。宾客们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轰隆隆的掌声让方妍生出一阵阵的恍惚,她只觉得这声音离自己远远的,却只瞬间又觉得那声音就响在她的耳旁,远远近近,撕扯着她一般。所有的人都注视着江涛和陈悦然,没有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里方妍的悲伤。
当江涛牵着陈悦然的手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整个晚宴达到了高潮。陈悦然穿着一件粉色的小礼服,转过头含情脉脉地望向旁边的江涛,精心修饰过的妆容越发显出娇俏与得意来。是啊,能站在江涛这样风度翩翩且优秀的男人身边是让一个女人多么自豪的事情。
她不停地向前快步走着,不断地有急促的鸣笛声在方妍的身边响起。 她不知道,只觉得整个人跌跌撞撞地连着整个天地都要颤抖起来一般。忽然,一只有力的手臂一下子抓住了她,旁边一辆汽车几乎擦着方妍驶过。
“你有没有想过,当初只要你肯耐心一点,再给我多一点点的时间,今天和我一起站在舞会中央的人就是你,和我一起起舞的人也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连那么一点耐心都没有?”
付雅琳听了方妍的话,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和那个苏元楷怎么样了?你可要知道个好歹,人家待你可是真心实意。”
突如其来的光亮照在方妍的身上,让她只觉得无所遁形,避无可避,心中又觉得说不出的难堪和羞愧,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扔在干涸河边的小鱼,将死未死,艰难的喘着每一口气。江涛却只是好整以睱地站在那里,仿佛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无地自容。
富丽奢华、觥光交错,到处都是衣香鬓影。江涛的生日晚宴十分热闹,四处都摆放着大捧大捧的各色玫瑰,芬芳馥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他旁边有一个女孩子,大概是陈悦然的朋友,满脸艳慕地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看,江涛真是有心,知道悦然喜欢玫瑰花,就在宴会厅里到处都摆满了玫瑰,多漂亮啊。”
站在一众来宾中的方妍也遥望着他,他穿了西服,真正的帅气俊朗,长身玉立。璀燦的灯光照在江涛的面庞上,让他的脸都明亮起来,岁月的历练让他显得内敛而沉静。与站在旁边娇俏可人的陈悦然仿佛是天然地贴合一般,怎么看都是说不出的相得益彰。江涛似乎也发现了方妍,目光淡淡地从她的脸上扫过,那样居高临下的姿态,像一把寒意森森的匕首,轻易便戳开了她心头结痂的伤疤,冒出汩汩的鲜血。
滟滟的灯光照在宴会厅的舞台上,一眼看过去,整个舞台的布置仿佛晶莹剔透的水晶堆簇而成的星海,光芒四射,闪耀着如锦的繁华。冰桶里镇着香槟,冒出一丝丝的白色雾气来,冰桶一旁是一个大大的双层蛋糕,白色花边的奶油在灯光下仿如冻住的凝脂,鲜艳欲滴,而点缀其间的粉黄则仿如怒放中花朵的花蕊,娇嫩中带着微微的羞怯。突然,大厅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只有舞台上仍闪动着这缤纷的流光溢彩。浩然铺陈的装饰,江涛和陈悦然便站在这繁华的最中央。宾客们的谈笑声、说话声慢慢地静了下来,一时之间,诺大的宴会厅万籁俱静,宾客们只怔怔地看着华美舞台中央的那一对爱侣。
在这一片静谧的宁静中,忽然响起悠扬的琴声来,小提琴婉转而清凉的琴声仿佛响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江涛微笑着从—旁抽出一支玫瑰来,轻轻的簪入陈悦然的发髻,吻上她的脸庞。这样美仑美矣的布景,这样精心浪漫的安排,惊喜与感动绽放在陈悦然的脸上,再多的言辞也无法表达出她此刻的幸福。
江涛嘴边浮起一缕轻笑,抬眼看着方妍的眼睛,缓缓地说道:“其实这些年我已经不过生日了。”
他开着车围着这偌大的城市转了许久,终于在自己大学的西门外停住了。江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和这座城市相比,这里几乎还是原来的模样,校外低矮的平房连成一片,路旁的大树仍旧枝繁叶茂,高大挺拔。江涛下了车,走到那家门店前,卖的还是包子,只不过已经换了老板,不再是原来的那对夫妻。他又走到他曾经和方妍住过的那间房子前,屋里晕黄而柔和的光透出来,他看不见里面的人影,不知道现在里面住着的是怎样的人。
进了屋子,方妍才恍惚明白过来原来这里是一个公寓,还没明白过来他到底要做什么,江涛便直接将她推进了一个房间,他不开灯,满室的黑暗让方妍生出一阵惧意。一片幽黑中,方妍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晴,仿佛带着某种簇簇的火焰,又带着某种残酷的快意。
方妍感激地看了一眼付雅琳才说道:“我没事的,你就放心吧。”
“不是他待我不够好,是我不够好。”
江涛没有说话,方妍本来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他却慢慢地说道:“因为最快乐的生日都已经过了。”
方妍听她这样说,眼泪突然直直地冲到了眼底,她快速地将头扭过去看向窗外,怕江涛看到她的眼泪就这样不能控制地落了下来。其实不要紧,只要一小会儿,最痛的痛就挨过去了,这么多年,她都挨过来了。方妍只觉得心中百转千折,千言万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因为那样多的话,任何的一句,都是他和她现在不可触碰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