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有人从她身边经过，看看她手中的药，又回头看看她……有哀其不幸，也有怒其不争。
卓超越追出去后，再没回来。她不知道他找了她多久，找了她多少地方。她一直躲在潮湿的墙角偷偷地哭，哭到没有了力气，眼泪还是止不住。她不值得，除了两夜绝望的激|情，她什么都没给过他，不值得他牵念四年，更不值得他背叛他最亲的亲人。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她相信卓超越不会再找她了，才拖着麻痹的腿，一步步走下楼梯。
可卓超然明明在医院，他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
“在xx商场，这几天他们店庆，好多东西打折……”提起打折，白露的眼睛顿时闪闪发光。“我这条裙子原价一千多，现在三折，才四百多……”
想看见他，根本不需要划火柴，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得见。
不止白露，病房里其他的人也都在看着走进门的男人，被他强大的气场吸引住。
“你忘了吗？！”
这三天，她一直在想，不管对与错，只要他来，她一定要紧紧抱着他，再也不松手。
沐沐惊异地睁开眼，正好看见病房门口站着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斜倚着门，静静看着她，嘴角勾起一种似笑非笑的弧度……
热汤面呛在喉咙里，沐沐捂着嘴剧烈咳嗽，咳得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才终于止住了。
也许，她应该坐在角落里，划一根火柴……说不定，她能在火光里再看见他的笑。
记不清是谁说过，爱情没有结束，只有放弃！只要你坚持住，不放弃，爱情就不会结束！寒冬过后，梅花才会绽放。
沐沐深吸了口气，拿了片药放进嘴里努力往下咽，药很苦，那种苦涩卡在喉咙处，久久不散。
狠下心走进药店，沐沐在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异样的眼光下，颤抖着开口：“我想买，一种吃了不会怀孕的药……呃，是昨天，我昨天跟他在一起的……”
沐沐努力挤出个笑脸。“我挺好的，你能不能别像看见鬼一样？”
不，不行！她不能让她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却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她不能让她的悲剧，再重新上演一次。
她双手捧着方便面，热气从掌心暖到血液，可她还是冷得发抖。
沐沐并不是真想买裙子，她只是听说逛街是女人治疗失恋最好的方法，与其一个人孤孤单单躺在病床上，眼巴巴看着邻床的女生被男朋友无微不至悉心呵护，她宁愿出去看看天空有多蓝，空气有多清新。
一口气说完，她拿着毛巾用力擦脸，眼中滚烫的液体都被毛巾吸干了，一滴都没掉下来。
九月的风，萧瑟清冷。沐沐抱着颤抖的身体，站在陌生的街道上，辨不清方向。
她扶着墙，努力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苏沐沐，你可以撑得住，这世界没什么痛苦是你撑不住的！
白露无奈地叹了口气，去厨房给她煮了碗方便面，热腾腾的红烧牛肉面，浓香四溢。
沉重的门又一次在身后安静地合上，又是天高云淡的清晨，又是这空旷的走廊……
这个感觉，不像卓超越……
当白露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沐沐，脸都吓白了。一把将她拉进去，扳着她的肩膀从上看到下。“你这是怎么了？”
沐沐真的病了，当然不是某某淋病，她整整三天高烧不退，咳嗽不止。
所以，她总是看着电话发呆，害怕他打来，又等着他打来。
白露没再问，轻轻拍拍她颤抖的肩膀，“沐沐，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你怎么就爱到这个地步？”
“从四十度退到了三十八度五，你……”白露的话顿住了，因为她的注意力被走进病房的男人勾住。
她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正在高烧中的沐沐一看见那张思念的脸，眼泪顿时模糊了视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忽然很冷，裹紧身上单薄的衣服，风还是往骨头里钻，她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她只能沿着来时的那条路向回走，经过一家药店门口，她倏然想起这几天不是安全期，万一她怀了他的孩子……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小腹，她可以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吗？
她现在想告诉那个人，有些爱情，要懂得放弃！死死抓着不属于自己的爱情，只会让两个人都活的很累。
沐沐又扯了扯她的衣服。“你这裙子在哪买的？贵不贵？我也想买一条。”
“沐沐……”
“嗯，”她擦擦嘴角。“他在医院里，他受了伤，不但眼睛受了伤，脚也被扎伤了……白露姐，算我求你，千万别问我昨晚跟谁偷的情，我不想说……”
十二层的楼梯，走完最后一级，她在楼梯口向大厅里紧张地张望很久，确定没有卓超越的身影，才惴惴不安走出来，但当她走出了“龙宫”，她又忽然感到失望，无数次回头，渴望在纷乱的人群里寻到他。可惜，他已经走了……
可惜白露不给她机会，“逛街？就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儿还去逛街，你给我老老实实养病！”
“我自愿的。”沐沐知道她想问什么，索性自己都招了。“还是他，还是一|夜|情……没什么，就当重温旧梦，感觉挺好的……真的没什么。”
沐沐大惊，慌慌张张跑到旁边的楼梯口，背靠着墙壁，紧紧捂着嘴，不敢动，也不敢呼吸。
可是，放弃，想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很难。
此情此景，正如四年前的一幕在重演。
他坐在床边，还未开口说话，沐沐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双臂紧紧抱住他。他终于来了，她一直在等他，等得全身都疼，连骨髓都在疼。
她颤抖着拿出钱，付了款，颤抖着拿起女人丢在柜台上的药，死死攥着手心里。
“白露姐，”沐沐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你的裙子很漂亮，新买的？”
终于鼓足了勇气，她正准备离开，她刚走出的房间里响起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人生病的时候，往往最想念亲人，沐沐也想，可她更想卓超越，因为她的至亲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卓超越还活着，她只需要拨通他的电话就能听见他的声音。
“白露姐，我饿了，你家有吃的东西吗？”
“真的？这么便宜。”沐沐坐起来，“我在医院好闷，不如咱们去逛街吧。”
“那个卓团长……”白露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听王遥说，他眼睛受了伤，还在医院里养伤。”
白露原本十分好奇，以为那个男人一定有着让女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可是当她看到沐沐包里的事后避孕药，直接开骂：“靠，丫就是人渣！这种只顾着自己享受，连你的死活都不顾的男人，你还死心塌地爱他？！你趁早给我忘了他……还有，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可别传染上什么病！”
女人冷冷瞥她一眼，开票。“十六块五！”
白露什么都没说，直接将她拉到镜子前面。看见镜子映出的自己，沐沐也吓了一跳，这是她吗？头发散乱，脸色惨白，满脸泪痕，眼睛和双唇还红肿着……
安静的清晨，细微的声音都逃不过她敏锐的听觉。
白露拿了条沾水的毛巾递给她，她感激涕零地接过，刚要擦脸，白露忽然撩起她的头发，瞄了一眼她脖子上的斑斑吻痕，用一种想问什么又不敢开口的眼神看着她……
“你！你个废物！”白露坐在床上拿了个香蕉，剥了皮塞给沐沐。
唯一的不同，四年前沐沐还能守着虚幻的希望劝自己等待，坚持，而今天，她连这个希望都没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逼自己放弃……
“我的烧退的差不多了。”
走出药店，她拿出说明书仔细看了好久才看清上面的字：用于女性紧急避孕……口服，在房事后72小时内服第1片，隔12小时后服第2片。
白露来校医院看她，见她对着电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气得忍无可忍，把电话塞给她。“打电话给他，让他来看看你。”
“不是你说他是个人渣，让我趁早把他忘了。”
直到傍晚，沐沐才站在白露的家门外，敲了两声。
此时此刻，她的身上还残留着他浓郁的味道，他留下的处处淤青，还有，双腿间深切的痛……她真的舍不得他，不能再抱抱他，感受他掌心的温度，也想再看一眼他的笑，看他有没有少点自责和愧疚……
她万分庆幸自己没回学校，要让室友看见她这幅惊悚的样子，指不定会怎么想。
他的手温柔地放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那种温柔的力道，让沐沐全身一震。
她听见门锁的旋动声，听见他急促的脚步，也听见了他焦躁地砸着叫梯按键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直到“叮铃”一声电梯门打开，又合上，世界恢复了宁静……
心像被刀子生生剜走了，沐沐再也撑不住，倚着墙壁的背缓缓滑下，她捂着嘴，蹲在地上，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