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后悔？她豪不犹豫地摇头，拉过他旁边的吧台椅，坐上去。她偏不信眼前这个她心仪已久的男人会下流无耻到让她当众脱衣服。
“空虚，或者郁闷？”
一个白手绢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转回视线，眨眼之间，白手绢突然在他手心里不见了，他的手中多了一支手绢折成的白玫瑰。
她垂首，想悄悄擦拭眼泪，他的指尖却落在她的脸上，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
沐沐捏着笔的手指越来越苍白。
沐沐像被蛊惑了一样，木然在纸上写字，“我爸爸死的很惨，他的血溅在我的嘴里，全都是血腥的味道……”
“你觉得我这个年纪会为了什么学吸烟？”
那一刻，她真的相信这个世界有奇迹——眼前的男人就是她的奇迹。
他瞄了一眼字迹，笑意更深，搂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将她整个人都囚禁到他的怀里。“你想去哪？”
“你又泡夜店？！超……”
缭绕的烟雾里，他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深邃，简直与刚刚调笑的他判若两人。“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她笑着摇头。“你肯借我钱，我已经很感激了。”
沐沐不想骗他，如实告诉他：“我想救我妈妈，我已经没有爸爸了，我不想家破人亡……”
沐沐咬着笔，发呆了很久，才写字。
沐沐低头，又想起那可怕的一幕，满身是血的爸爸睁着惊恐的眼，鲜血飞溅，血腥的味道哽住她的喉咙。
可能，她不会再有机会了。
“不是，有个朋友想用。我想要现金，银行关门了。”
过了今夜，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再看见这美丽的城市，再遇见这个让她心动的男人……如果可以，她好想再唱首歌——那首她最喜欢的《遇见》。
“嗯，我家不太方便，不如……”他的唇贴到她耳侧，温热的气息吹得她全身发软。若不是被他搂着，早站不稳了。“不如，就在这里吧。”
她拿着电话，拼命摇妈妈，希望她能说句话，可妈妈的身体比爸爸还要僵硬。
“你不会吸烟……”凭她对吸烟人的了解，他抽烟的姿势和神态很明显是初学者，很帅，很酷，但没有对尼古丁那种强烈的渴望，“你这个年纪应该不会因为叛逆才学吸烟吧？”
他仍意兴盎然看着她，隐隐有些挑衅的意味，好像在等她的回答，又好像在等着她逃走。
她在烫金的纸上慢慢写着。“我因为受过的刺|激……之后就再也说不了话。”
她认真想了想。“我能问你些问题吗？”
他捻熄了烟，凑近她，专注地盯着她笔尖写下的每一笔，每一划。
“现在？”电波里的声音明显有些紧绷。“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她苦笑，看向外面的夜空，浩瀚的天地被闪烁霓虹照亮，真美！
他问她：“你可以听到声音，为什么不能说话？”
“送给你。”
内心的倔强被他激发出来，她提笔快速写着：“好啊，你把五万块现金放在这儿，我现在就脱衣服。”
她当然不会走，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
他把白玫瑰拆成白手绢，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
见她不愿再提，他也没有追问，换了话题。 “你要五万块钱，想做什么？”
“嗯。”
“……”沐沐的身体更烫了，血液几乎要着火了，那感觉像是喝了一整瓶的威士忌。
她从烟盒里拿出一支递给他，然后小心翼翼为他点燃。
“没有，医生说是我的心理问题。”
然后，她在写满字迹的杯垫上找到一小块空白。“一个人喝酒多无聊，我陪你喝两杯吧。”
在这个五毒俱全的“落日”酒吧，二手烟早已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可他还是很郑重地询问她：“不好意思，介意我抽支烟么？”
“退学？！不管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应该放弃自己。你爸爸泉下有知，知道你放弃考大学，知道你每天在这种地方自甘堕落，他会怎么想？”
“当然可以。”
可他还是读懂了。“血溅出来？是车祸，还是……”
如果爸爸泉下有知，知道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会有多痛心。
他的手指真的太温柔了，让她如同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看到一汪清泉，恨不能把自己全部浸在其中，就算最后会被溺死，也无所谓。
“我退学了。”
“我体会不到，但我也有一个梦想，我想考音乐学院。我一直很努力，从小到大，我每天都在家里学习，练琴，唱歌，从来没出去玩过一天。
在劲爆的的摇滚乐声中，在妖娆的浮光掠影下，厚厚一叠便签纸放在她面前。
“今晚陪我……”他的尾音拖的很长，听上去意味深长。
自从幸福美满的家庭支离破碎，再没有人这么小心翼翼呵护过她，也再没有人有那份耐心，和她“聊天”。说不出什么滋味，纸张上烫金花纹好似烙在她心间，一股热热的液体从她干涩的眼睛里涌出……
“随便你……”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她的字迹写的歪歪扭扭。“酒店，或者你家？”
“我还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从今夜起，她的命运会为他而改变。
“怎么？不愿意？” 他挑眉，颇有种胜利的喜悦。
潮水般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伏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地抽泣。
等她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字，急忙用笔划掉，一笔一笔，把字迹涂得一片狼藉。
“‘落日’酒吧。”
虽说她没指望过自己的第一次会如何浪漫，但也不能像动物那样，随时随地，在众目睽睽之下……
“你最近心情不好。”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为什么？”
他打断对方的话。“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我保证今天最后一天，明天我就去发愤图强，行了吧？”
见他挂了电话，一副饶有兴致地眼神将她的身体从上看到下，标准的“色狼”看法，再看看周围半醉半醒的男人，沐沐真的有点撑不住了，下意识瞄瞄门的方向。
“是心理障碍？”因为周围声音太吵，他不得不靠近她耳边问。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似乎没有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的表情难掩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每个人都说我行，我的老师建议我报考上中央音乐学院。我爸爸到处求人，帮我找了个非常好的钢琴老师教我……钢琴老师也说我一定行。再过半年我就该参加高考了，可我没有机会了……”
“我没办法了，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
“好吧，我想想办法。你在哪？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在男人微怔的目光中，沐沐对着调酒师打了个响指，指了指他的酒杯，敲敲自己面前的吧台。调酒师会意，端了杯淡黄色的威士忌放在他们面前。
沐沐在这酒吧已不是一天两天，类似这样的要求听过很多次，岂会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这里？沐沐吓得小脸煞白。她在酒吧呆了一个多月了，没少看见酒吧黑暗的角落里男女火热的纠缠，也在洗手间里撞见过不堪入目的场面。
他沉默了，对着纸上的字迹眉头越皱越紧，许久，他才移开视线，看了一眼桌上的香烟。
写完后，她仰起脸，弯着眼睛对他甜甜一笑。
“……一会儿我去找你。”
电话很快接通，不等对方说话，他先说：“有五万块现金吗？我现在要……”
事实上，她来之前早已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但如此赤～裸裸的邀请从他口中说出，戏谑的笑意挂在他的嘴角，她的脑子顿时一片混沌，呼吸一下子乱了。身体里阵阵的热血从剧烈跳动的心口急速蔓延全身，让她整个人都像被浸在沸水中，一点点被煮熟……
见她不说话，他又问：“你受过什么刺|激？说出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你。”
“你认命？！”他叹气，“你不认为你是个会认命的女孩儿。”
“声带受损了吗？”
是的，心理障碍。
说完，他放开搂着她的手，拿出手机熟练地拨了个电话号码。
她木然摇头。
可是，她没办法，难道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死？！
“只喝酒多无聊。”他伸手叫来服务生。“拿一叠纸给我。”
她知道……
她还没写完，他便惊讶地问：“为什么？”
他也笑了，低沉的笑声从充满磁性，“小妹妹，你别后悔哦。”
沐沐顿时读懂了他眼底的笑意——他在逗她玩，想看看她脸红、惊慌的表情，想看她撑不下去会怎么办。
她接过，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男人的玫瑰花，还是她喜欢的男人。
“你挺善解人意的。”他没有否认，反倒问她。“你能体会到一种感觉吗？你有一个梦想，所有人都认为你不行，你很努力想向他们证明：你行，你可以做到。最后……你失败了。”
深呼吸好多次，沐沐努力平复下乱作一团的心跳，垂首认认真真在他杯垫上写着：“好，我们走吧。”
“这世界不是没有奇迹，要看你能不能创造奇迹……”他坚定的眼神那么真挚。“相信我，只要你别放弃，我一定能改变你的命运。”
她扑到电话边拨通120，听见里面有人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想说话，可无论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爸爸在她眼前倒下去，血不停地流，染红了他条纹的t恤衫，流过白色的大理石地面……
年幼无知时，她总因为妈妈的严厉苛责偷偷地抱怨，现在，她才恍然懂得，幸福是一件脆弱的珍宝，一不小心，它就会摔得粉碎，再难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