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依稀看见他的眼光看向她这边,她急忙低下头,向靠背里缩了缩。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探头又看过去,他已经开始和朋友喝酒了。她看见他拿着一整瓶的轩尼诗,一口气全都喝了进去,大家都在拍手叫好,而简葇只觉得辛辣的酒液流过喉咙,刺痛难忍。
简葇把优盘插在了电脑上,点击了里面的一个音频文件,声音播放了出来。
“我要去游乐场转转。”
一周后,简葇和多年不见的妈妈,妹妹一起走在多伦多大学的校园,绿草如茵,古树参天,在宁静和典雅的古建筑和设计独特的现代化建筑之间,她疲惫的心总算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坐在长椅上休息一下,妈妈见简葇摆弄着手机,脸上隐隐有种落寞,以为她在等电话,于是笑着问:“在等男朋友的电话?”
……
“后悔了,很后悔……”她伏在双膝上,旁若无人地放任着自己的眼泪和悲伤,“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当初一定多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只顾着拍戏,错估了那么多个周末。那时候我真傻,以为来日方长,以为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在一起……”
“你说。”
“晚上有空吗?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玩儿。”
她无语,对于岳启飞的自恋,她从来不发表任何意见。
“死心了吗?”岳启飞问她。
有特殊表演的私人俱乐部氛围果然与众不同,霓虹灯流光溢彩的落下,把偌大的舞池映衬得忽明忽暗,简直激|情四射,奸|情四起。而在灯火照不见的黑暗里很多事物都只剩下一片凌乱。
一场戏拍完,简葇坐在片场的角落,习惯性看了看手机,看见上面的日期,又失魂落魄了。十年前的这个日子,他们在公园里偶遇,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是他的生日,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竟然十年了……
她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疼痛,本就鲜血淋漓的心脏好像都他硬生生扯离了胸口,连同所有的神经都被扯断,疼得她眼前一片黑暗,失去了所有知觉和感觉。
妈妈马上说:“嗯,是有点累了,咱们休息一下吧。”
严羽拢了拢头发,下车,脸上还荡漾着未褪下的红晕,“她就是那个让你想忘又忘不了的人吧?”
“我爱你!……虽然你说过那么多遍,没有一句真的,可我这句,是真的!”
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扶着桌子站起来,严羽也紧跟着他站了起来,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两个人一起走下楼。
走进大厅后,简葇和岳启飞找了角度很好的角落,象征性地端着酒杯,眼神始终望着二楼雅间里的人影,身边坐着一身性感妩媚红裙的严羽。才两个月不见,他几乎变了个人一样,黑色的衣服,和暗夜一样的颜色,照不明的晦暗。
妈妈虽然比以前老了,但看着她们的笑容却和从前一样,温暖而祥和了。
他毫无笑意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放下了手中的钥匙,抬眼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从此后,心上的伤口从那一刻溃烂,再难愈合。
妈妈的脸色突然变了。
从此后,“我爱你!”这带着微微颤声的三个字,也成了她午夜梦回中再难入眠的魔咒。
她决定不再等了,订下了三天后去多伦多的机票。
……
里面传来吕雅非带着低泣的声音:“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找我?我已经嫁了人,有了孩子,我过的很好……”
……
许多年后,她忘记了很场景,唯独这一幕她越想忘记,记忆就会越清晰,短短十几秒而已,画面就像一帧一帧刺在她记忆中一样,历历在目,就连停车场里的味道,她也清清楚楚地记得,以至于她后来对停车场有种强烈的抗拒,只要一走进去就会有种窒息感。
虽然也知道娱乐圈的绯闻多半是炒作,可在娱乐圈连人家的绯闻都不知道,很难和人有共同话题。她随意扫了一眼杂志上的配图,当她看清楚那张角度刁钻的照片,她的视线再也无法移开。
照片里,严羽从一辆黑色的奥迪里下来,车内的男人只拍到一个模糊的侧面,还被头发遮挡了大半,一般人绝对看清男人的长相,可是简葇却可以一眼便认出他……是郑伟。
简葇端着酒杯还想倒酒,才发现酒瓶里的酒不知不觉就没了。“嗯,我们走吧。”
车身在震颤,每一下颤抖,都像是车轮碾过她早已溃烂的伤口上。她不觉得疼,也没觉得悲伤,她甚至没有任何感觉。
岳启飞拉着她的手,想要拉她离开,她的腿已经动不了,她只能死死攥着他的手,好像他一松开,她就会跌进万丈深渊一样。最后,岳启飞搂着她的肩膀,几乎是将她拖着上了车,以最快的速度驶出了停车场。
妈妈想了想,点点头。“好吧。”她从床下的抽屉里找出了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盒子,打开后从最底层拿出一个u盘。“这是我在你爸爸的遗物里发现的。里面有一个音频的文件,录下了林近和吕雅非的对话,你听了就会明白了。”
走了好一会儿,简葇看简婕的腿有些僵硬了,便问妈妈:“妈,走了这么久,你累不累?”
以指尖细细触摸着照片上模糊的人影,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变得那么遥远,无法触及,可依旧美好。
轻轻的,严羽极其煽情的嗓音飘来……字字句句撩过所有人的心间,而她的眼神中,只有一个人。
她猜到他会很快开始新的恋情,也猜到了他会找到一个完美的女人,现在一切都是按照她预想方向进展,她应该高兴,为什么鼻根是那么酸楚……
旁边的岳大帅哥对她的表达极为不满,故意正了正脸,给她一个最上镜的角度。“还有我!”
“我回来,是想带你们母子离开这里,我要带你们去德国,我们重新开始,我可以给你们更好的生活。”
“拍成这样,你都认得出来?”制片人岳大少不知何时坐着她身边。
听到这句话,简葇突然听不见人任何声音,耳膜里都是轰鸣着同一句话:“郑伟不是你儿子……”
就在她马上就要回抱他时,他放开了手,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走向了门前。
沉默了一会儿,简葇问:“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关门声消失了很久,僵在原地的她才跌坐在沙发上,压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有人说,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刻,就是她唱着情歌的时候,以前简葇不信,现在,她相信了。这样的严羽,连她都会动心,更何况男人。
“看她刚才伤心欲绝的样子,不像对你没有感情……”
“我爸爸是谁害死的?是林近和吕雅非吗?”
合上手中的杂志,她叫住正准备起身离开的对岳启飞:“我今晚有空!”
“这么重要的事啊!”岳大少顿了顿,接着说:“那家私人俱乐部真心的好玩儿,很多明星都爱去玩儿,我听说,今晚严羽也去,好像是要给谁庆祝生日……”
“后悔了吗?”
强忍着大脑的昏沉,她和岳启飞一起去了地下停车场。
“我……”
岳启飞由始至终没说话,她也根本无心理会他,眼睛一直瞟向二楼雅间的男女。他们似乎在玩儿什么游戏,大家有时笑,有时狂饮,直到午夜时分。她看得出来,郑伟真的喝醉了,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手拿酒杯的时候要摸索一阵才能拿到。
打火机被划燃,微弱的火苗闪烁着凄冷的光。
唱完了歌,严羽坐回原来的位置,甜蜜地依偎在身边肩上,轻吻了一下他的面颊。而他,没有拒绝,热情地将她搂在怀里。
呼唤好像自己发出来,完全没有经过意识。等到他转过身,用期待的眼神等着她说下去时,她依然没找到知觉,脑子里除了“我爱你”三个字,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毫无眷恋地离开,比上次的脚步坚定了许多。
“那就从了我吧。”
燃了一半的烟落在地上,他踩熄,细密的灰烬碾碎在地上。“我们该回去了……”
她侧脸,笑靥如花,“怎么会认不出来,这么帅的男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哦!你上次说你们要结婚了,什么时候?妈妈还没见过他呢,怎么没带过来?哦,如果不方便,等简婕放假,我们回国去见见也行。”
简婕的腿恢复的很好,除了快走的时候右腿明显拖沓,其余的时候仅仅有一点不协调。简婕也比以前开朗了很多,拉着她的手给她介绍学校各个学院的建筑,她漂亮的脸蛋上又有了满满的自信。
他喝完了就,严羽便起身走向了舞台。嘈杂一下子沉静下来,深情舒缓的前奏声响起,整个大厅瞬间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寂静无人的停车场,浸透着潮湿陈旧的味道和汽车尾气刺鼻的气味。
“……”妈妈立刻收了声,不再说话。
“我只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他们。”
“……我们分手了。”
她的声音消失在空旷的停车场里,震惊的眼神直直盯着旁边的黑色奥迪车。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郑伟和严羽的人影,她对面的岳启飞说:“我想,他们不会回来了。”
岳启飞深深叹了口气。“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从那天离开后,郑伟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只有仙人掌还放在窗前,依旧生长着尖锐的刺。她以为凭郑伟的个性一定会查出真相,可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林近仍然还在投资界呼风唤雨。
“你不用再瞒我了,我知道,你当初你怀了我的孩子,为了给孩子一个爸爸,你才嫁给郑耀康。”
好在他有足够耐心,等着她找回了理智。
一片被风吹落的黄叶预示着秋天的到来,百年不遇的炎热盛夏终于过去。
她努力了这么多,承受了这么多,为的不就是让他可以洒脱的转身,永远不要回头,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郑伟……”
“……”
她一生都忘记不了这个味道,就像一生都忘记不了她看到的场景,靠墙停靠的黑色奥迪车里,一双人影交叠纠缠,唇顺着半解的衣衫探索……
“没空。”她毫不犹豫答。
“你能把钥匙留下吗?”这是她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翻到女歌星严羽的绯闻,她便多看了几眼。她最近挺喜欢严羽,她不仅人漂亮,歌声也十分动人。尤其是那首让她在选秀节目一夜成名的原创情歌,深情又伤感,每次听了,她都会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所以,她没有看见,当他们的车消失在停车场的大门。黑色的轿车停止了震动,郑伟系着衣扣下车,半倚着车门拿出一根烟。
虽然隔着暗色的车膜,她依然可以清晰地看清楚男人的脸,因为那张脸是印在她心上的。
“呃!?没有,我在看时间。”
“你晚上不是没有通告吗,还有什么事?别告诉我你要回学校上课。”
吕雅非的声音有些急躁。“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郑伟不是你儿子!不是!”
“我没有!我嫁给郑耀康的时候根本没有怀孕,我嫁给他,是因为他真心对我,可以给我一个可靠的肩膀。”
收起了手机,她顺手拿起娱乐周刊翻翻。
走出了停车场,岳启飞看向满脸泪水的简葇。
“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