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描画
第五十六章
谢青宇看慕婉脸都被气红了, 也觉得稍微有些过分。
让他奶知道, 估计要削他。
咳嗽了声，“忠言逆耳利于行，我也是为了你好，要不是咱们两小无猜过, 我还不说呢。”
慕婉更气，“谁和你两小无猜！”
“那用青梅竹马更准确。”谢青宇看到慕婉又要哭, 赶紧解释，“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 就是想说以咱们两家的交情，我才会和你说实话, 即使这些实话不好听。”
慕婉有些粗鲁的抹了把眼泪，“我…我知道。可是…可是我真的干不动，那个锄头我握一阵手就起泡了，拿都拿不住，我该怎么办啊…”
如果慕婉来自后世，她的心理应该是这样的：我也很绝望啊！
“慢慢来，也没让你一口吃成胖子。等你手有了茧子就好了，就不容易起泡了。”谢青宇也没太好的办法，“先把态度摆出来。”
慕婉握握手, 要让手长茧子啊，“我会努力的。”
谢青宇虽然真不看好她, 但这个时候也只能鼓励了。
另一头, 凤爹在黑市大有斩获。买到了半扇羊排骨, 花了十块钱。
因为真的太难得了，遇到就是撞大运了，凤爹才舍得花巨款全部拿下。
让孩子们尝尝，两娃还没吃过羊肉呢。
他也好多年没吃过羊肉了，还记得羊肉那特殊的腥膻味儿。
除了自家吃，还可以留一些走人情，这礼可绝对够分量。
虽然知道羊肉难得，可一下子花了十块钱，还是让凤爹很坑的慌。
半扇羊排一共十五斤半，都冻着呢，直接塞进背篓里，外头看不见啥也闻不到味儿，他并不想让招娣和二哥知道。
闷声发大财才叫好。
蓝凤看到她爹掏出来的羊排，也乐呵的弯了眼。
烤羊排、孜然羊排、羊排炖萝卜、红烧羊排…
脑子里瞬间出现几十道菜谱。“爹，哪天吃啊？我来做。”
“我去问问谢知青，看他哪天有时间。”凤爹买羊肉也有还人情的意思。
谢青宇虽然刚从家里回来，补了一波，可是凤爹说吃羊肉，又馋了。
直言晚上过去，现在雪还没化开，大队还没上工，他们这些知青们还是很清闲的。
凤爹得了准信，下午就让闺女准备起来了。
蓝凤准备做改良版羊肉抓饭。
之所以是改良版的，是因为不会全是大米饭，会放一半的土豆块、地瓜块。
也要放一些菜，各种菜干还有泡发的蘑菇，都切丁。
这道菜饭最大限度的利用了羊排。
蓝凤先切下两斤左右的羊排，然后让凤爹用菜刀背切成小块。
人有些多，如果不小块，可能一人分不到两块。
再加上把骨头剁开，可以把骨髓熬出来，这可是好东西。
想当年吃排骨的时候，都要焯水的，然后把血沫子和第一回的汤扔掉，营养学家说这汤里面含有啥物质，是个坏东西，人身体吸收不了，会增加人体负担。
女孩子们也不会要这汤，除了里面血沫子有些脏之外，还有就是这汤太油腻了。
现代人三高，这肉汤当然不受欢迎。
可是在这个年代，你要是把肉汤扔了，找打呢。
那可是少见的油水。
至于啥有害物质，老百姓才不管那么多呢，反正看不见摸不着。
蓝凤当然入乡随俗了。
只是在煮羊排的时候多放了点水，撇浮沫子的时候仔细一点。
即使稍微浪费点肉汤，也确保没有血沫子。
一是这样干净，还有个原因就是羊肉腥膻，家里调料有限。
去腥的只有姜，连料酒也没有。
将焯过水的羊排捞出来，用菜盆将羊排汤盛出来。
一会这汤有大用。
也不得不盛，就一个铁锅就是这么麻烦。
放油放葱花，其实最好用圆葱，可是家里没有，只能用大葱对付了。
因为油不多，所以要加快翻炒，免得粘锅。
等羊排有金黄感了，加入羊汤。
加酱油、盐调味，盖锅盖炖煮十来分钟。
大锅火硬，再加上羊排块小，这就差不多七八层熟了。
开始下各种配料，连泡发的大米也下了锅。
这时候火要小点，以闷煮为好。
剩下的羊肉汤也不会浪费，等手抓羊肉饭做好了，再把剩下的羊汤倒进锅里，放萝卜块煮个开，闷五分钟，放盐放葱花，就可以当汤喝了。
今个中午就是一道菜饭一道汤。
可是每个人都吃的满足，因为满口都是肉香。
即使羊肉不多，可是肉香味已经浸入饭里、土豆块里，干菜里。
大口大口的吃饭，噎住了再喝口肉汤，简直不能更美。
谢青宇满头汗，羊肉滋补暖性，冬天吃最合适了，“这是新疆那边的羊肉手抓饭吧，太好吃了，以前就是听说过，还真没吃过呢。”
蓝凤：药丸！
凤爹大笑，“这玩意还有名字呐，手抓饭？这不对路啊，咱们用的可是筷子，哪能用手抓啊。再说我家闺女从出生都没去过镇上，还新疆，对了，新疆在哪啊？”
蓝凤直接笑岔气了，能不能别这么搞笑。
谢青宇也被逗的不行，缓了好一会，“蓝哥，新疆是一个省，就和黑省一样，它离咱这老远了，有到北京四五个远。”
“那老远啊。”凤爹有些概念了，“那我闺女肯定没去过。”
谢青宇直接笑趴炕了。
蓝凤抹汗，“这菜饭是我自己琢磨的。”逗是这么不要脸了，“这样省事，有饭有肉有菜的。”
“嗯，估计你和新疆人想一快去了。”谢青宇还逗趣。“不过他们还会放葡萄干呢，也不算太一样。”
蓝凤这会才真正松口气，掉马事件算糊弄过去了。
蓝凤曾经有客户是新疆维吾尔族人，她很以新疆人自豪。
经常推荐新疆美食，大盘鸡、手抓羊肉饭、烤包子、馕包肉…
其中着重介绍的就是大盘鸡和手抓羊肉。
还给她展示过怎么做正宗。
她觉得客户之所以介绍这两种是因为不用特殊的工具。
要是介绍烤包子或是馕，就要用到新□□特的烤炉了。
关于抓饭还有一段传说，相传在一千多年前有位医生，叫什么名字她实在记不得了，反正很长。
在他晚年的时候，身体很虚弱，吃了很多药也无济于事，后来他研究了一种饭进行食疗。
选用羊肉、胡萝卜、洋葱、清油、羊油和大米加水加盐后小火焖熟。
这种饭具有色、味、香俱全的特点，很能引起人们的食欲。
于是他早晚各吃一小碗，不久身体渐渐地恢复了健康，周围的人都非常惊奇，以为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后来，他把这种“药方”传给了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便成为现在的维吾尔族人普遍吃的抓饭了。
后来新疆不同地区的手抓羊肉饭都进行了改良，比如加葡萄干之类的。
到底心虚，蓝凤赶紧提起别的话题，“谢叔叔，我们把连环画都看完了。”
然后给他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你们看的挺快啊，我那还有几本，咱们先换着看，等都看完了我就给邮回北京去。让小堂叔给咱们换。”谢青宇果然看懂了蓝凤的眼神。
蓝龙兴奋的直跳脚，“好啊，好啊，一会我就和谢叔叔一起回去。”去换书。
这样今天…不行天晚了，妹妹不会让看的，那就明天一早又能看到连环画了。
蓝凤虽然也高兴，但要说蓝家四口谁对书最执着，那就非蓝龙莫属了。
凤爹娘属于一时心血来潮，等到了农忙的时候，她们连书都不带端的。
再加上连环画有图有字儿很是新颖、解闷，所以他们才爱不释手的，如果只是枯燥的文字，他们也不会看的。
至于蓝凤，她的喜欢又和小哥哥的不一样，毕竟上辈子她经历过那么多的娱乐活动，电影、电视、网络等等。
可是到了这个时代太憋屈了，所以书本成了她唯一的娱乐渠道。
可是蓝龙只是对书本的执着，也是对知识的渴望。
说的更直白一些，就是蓝小哥哥更有赤子之心，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蓝凤是老黄瓜刷绿漆。
“我给你送过来。”哪能让小孩子去取。
外头多冷啊。
要不是这儿有大火炕，谢青宇都觉得自己得变成大冰棍。
蓝龙得了新书，马上就开始废寝忘食了。
蓝凤发现小哥哥开发了新玩法，就是用一张草纸蒙在连环画上面，然后开始描画。
画的还挺像。
“哥，你喜欢画画？”蓝凤托着腮帮子看小哥哥小心翼翼的描画。
“我把画画下来，等还了咱还能看。”蓝龙都想好了，等他画完就让娘用针线给缝上，到时候放箱子里。
“用我帮忙么？”没钱也没地买，这样描下来也不错。
如果有白纸就更好了，草纸还是太粗糙了。
蓝龙摇头，“我自己可以的，我就描两本。”想想又改了主意，“你有特别喜欢的也可以一起描。”
他挑的两本是《三打白骨精》和《李向阳》。
都是小人书中的精品，还是非常有眼光的。
蓝凤摇头，还真没有。
蓝小哥哥在开学前勉强描完一本，不但让凤娘给装订上了，还用报纸做了书皮。
又用铅笔写上了连环画的名字。
最有意思的是在报纸下角空白处写下了蓝龙描。
很好，非常有版权意识。
蓝凤发现小哥哥非常有画画天赋，描了一本连环画，现在画人物就有些架势了。
要是有个专业老师教就更好了。
可是生不逢时，上辈子可以花钱去少年宫和老师学。
现在却很难找专业老师。
学校也没开设绘画课程，老师们也不一定有这个能力。
毕竟绘画课需要的专业技能比较强，并不像小学的语文、数学那样，只要学历够几乎都可以教。
可是一时她真的想不出办法。
开学了，蓝凤和小哥哥高高兴兴（并不）上学去了。
小哥哥还是爱上学的，可是蓝凤有些犯懒，火炕暖被窝对她的吸引力要比上学大多了。
教室多冷啊，跟冰窖似的。
身上懒筋直冒，可是蓝凤还是强迫自己去了。
她要给小哥哥做个好榜样。
虽然她耽误几节课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一年级的知识对她来说说浅的不能再浅了。
可是她怕小哥哥近墨者黑，把这种学习态度学去，她哭都没地方哭去，她可是要养成学霸的。
下课了，好几个同学发现蓝龙还在聚精会神看…草纸。
就有那好奇的，抻着脖子来看，然后就被吸引了。
不一会周围都挤满了。
蓝凤上厕所回来，发现座位都被人占了。
“别那么快，我还没看完。”
“打了么？肯定得打吧。”
“这个唐僧真的是太傻了。”
“孙悟空是火眼金睛，太厉害了。”
……
不用看就知道他们再看小哥哥描的那本《三打白骨精》，她还不知道小哥哥给带学校来了。
emmmm……这是在显摆么。
蓝凤挤进炉子旁边烤火，在学校上厕所…不是，是冬天上厕所太遭罪了。
真冻屁股。
学校的厕所比家里的要好一些，是土坯的，而且带顶棚的。
里面差不多，也是木板的。
她最怕前头有人把尿撒到木板上，这样很快会结冰，到时候木板上滑溜溜的，踩上去非常没有安全感。
反正蓝凤在学校里是能不去厕所就不去的。
上课锣响了，同学们才依依不舍的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可是还能看出激动来。
所以这是打开了世界的新大门。
蓝凤觉得很有意思，因为她曾经也有相似的经历。
那时候还在念高中，被舍友扔了本台湾小言，然后差点沉迷。
每次都幻想自己是灰姑娘，然后遇到宠爱她的霸道总裁。
可是进入社会后才知道哪里有那样的霸总，所以为了生活只能自己努力再努力。
自此蓝龙成了班级最受欢迎的人，连招娣、来娣两堂姐都和他借那本儿草纸素描连环画。
蓝龙很大方，但是每次借人的时候都要反复叮嘱，小心点看，别弄坏了。
之后蓝小哥哥又把《李向阳》描完了，又引起一波热潮。
最终蓝小哥哥的两本连环画还走向了其他的班级，可谓是风靡整个车家小学。
据说连老师都瞄了好几眼。
与此同时，谢青宇终于把书邮回北京了，收信人：谢丞忆
等谢青宇再收到北京的包裹的时候已经开始上工了。
连环画他还是留了一半，然后给蓝凤她们送去一半。
“咦…？你起来这么早？”谢青宇看到慕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慕婉小声的哼了声，“不是你说让我摆出态度来么，我这几天一直这么早，可从来没看到你，这是第一次，你刚才在看书？”
谢青宇觉得藏在怀里的小人书有些烫。
男人都爱装大，被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看到他如此的“童心未泯”，感觉有些羞耻啊，“没…你眼花了。”
“我眼神好着呢，是连环画吧。”慕婉直接拆穿，她都听别的男知青说了，“那个…能不能借我看看？”
这才是她的目的。
谢青宇诧异的抬头，“你想看？”
慕婉眼睛晶晶亮的点头，“想。”
“那就借你几本。”谢青宇表示他还是很大方的。
成了书友，他就不用感到不好意思了，因为大家是同道中人。
慕婉终于在苦闷的劳动中又找到了一些乐趣，对曾经的竹马印象也好了几分。
有些疑惑以他的家世为什么也过来当知青了，但又怕交浅言深，并没有问出口。
慕婉看书速度也不慢，很快就将谢青宇手里的连环画看完了。
为了表示感激，她特意把珍藏的一本图书借给谢青宇。
就放在还书下面。
“这是什么？”谢青宇越看脸色越黑。
然后拉着慕婉就走。
“你干嘛？快放手！”吓了慕婉一跳，不知道谢青宇抽哪辈子风。
谢青宇手拿书，脸色异常严肃，“你还问我干什么？你是不是和我有仇？”
慕婉被问愣了，“没有啊。…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有仇你给我看这个。”谢青宇翻开，这是一本原文书。
他学的是俄语，所以并不太懂英文，但还是知道这是英文书。
慕婉很不以为然，“这有什么，这是名著《傲慢与偏见》，是英国女作家奥斯汀的作品，写的非常好。我觉得你肯定喜欢看。”
谢青宇嗤笑一声，看傻子似的看慕婉，“我还记得你说想为叔叔婶婶做点事，我和你说只要不帮倒忙就好，可是才几天，你这倒忙帮的是不是太大了。”
“我…我到底怎么了？”慕婉颇为不解。
“你知不知道这是禁·书，如果被举报你会被带走批·斗的。”谢青宇真的没法保持好脸色。
“可是在上海大家都偷么看啊，我还有…”她想说《少女的心》那本两性小说，不过到底没好意思，“这个真没什么的，法不责众。”
不但同学们偷看，就是老师政府办事员也看啊。
“那也是无人举·报，一旦被举·报，就没法挽回了。”谢青宇不是开玩笑。
北·京是政治中心，也是红卫·兵最疯狂的地方之一，就他知道因为禁·书被举报的就不止一例。
这些人不但要被批·斗教育，还要月月写思想报告。
经常被打骂训斥，过的很苦。
“你想想，一旦你被红卫·兵抓了，叔叔那就危险了。他想救你就会徇私，即使不救你，亲生女儿看禁·书，作为父亲也一定有思想问题，现在的岗位肯定是不合适了。”谢青宇怕她不信，还推导了一番，让她知道严重性。
“可是谁会举·报，我那屋子就我和刘娟。”慕婉被谢青宇说的有些害怕，却又觉得到不了那个地步。
“那我就更担心了。”谢青宇有些烦躁。
他知道刘娟并不是好人，可是没有证据啊。
得了，还是来硬·的吧，“你还想不想以后征求我的意见了？如果大答案是肯定的，就把你所有的禁·书给我，我帮你烧了。”
“不行！”慕婉直接上手去抢，真怕他给烧了，现在这样的书在市面上都买不着了，她才不舍得烧呢。
“慕婉，你想清楚，是几本书重要还是叔叔婶婶重要？”谢青宇瞅着慕婉的眼睛，表情严肃。
“我…能不能把它们压箱底，我再也不看行不行。”慕婉哀求道。
“不行。”谢青宇这丝毫不通融，“我告诉你个事，你看的连环画都是我小堂叔的，我小时候看的书都被我娘烧了，因为不合适再留了。”
慕婉又要哭了，低着头好一会，“我回去自己烧。”
“答应我，一本别留，即使再喜欢。”谢青宇有些不放心，“烧的时候避着人，不能让刘娟看到。”
“为什么？”慕婉有些不解，“她知道我有这些书。”
都知道还用避啊。
“照我说的做，烧书这事谁也别告诉。等晚上封灶坑了，你把书直接扔灶坑里头，肯定都烧成灰。”谢青宇就是在挖坑。
只是这坑也未必能用得上。
“知道了。”慕婉有些有气无力的，一想到要把最喜欢的几本书烧掉，心痛的无法呼吸了快。
“你也不用这样，回头再给你找几本连环画。”打了好几棒子，给个甜枣吧，省得回头还得哭。
慕婉咧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谢谢。”
慕婉回了屋又趴炕了，一脸的沮丧和不舍。
刘娟这次倒没看到慕婉和谢青宇在一起，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早已经恨毒了慕婉。
而且这次春耕开始，慕婉居然什么都没给她。
这让她都没了继续忍让的愿望。
既然她如此碍眼，又得不到任何好处，那留着她干嘛。
至于怎么弄走，方法太多了，最方便的就是举·报。
借刀杀人。
至于举·报原因，她早就想好了，看禁·书，慕婉有半箱子书，里面很多都是禁·书。
还曾经假模假式的借她英文书，不知道她初中毕业根本不会几句英文么，就是在表现她的优越感。
她需要考虑怎么不暴露自己，毕竟以后她还要在这个大队继续生活。
等这个女人被红卫·兵带走，天天被批·斗，脖子栓着绳子，带着木牌子，被皮带抽，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