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那么远,这么近(中)
他单薄的身影在她视线内渐渐远去,她擦了下眼睛,再抬眼发现他已不见,她追进车站,那么多的车,她不知他上了哪一辆,焦急地四下寻找。
苏晓岑并不是以苏书记的身份来的,只是叶枫的家长,她很礼貌地向娄洋、部长握手、寒暄,体贴地为他们点了几道饭店的特色菜,同时也大力推荐了青台的海鲜。
“你离开我们六年,我抱怨过吗?”
这一次,是真的和过去告别了。他给过她的美好的回忆,她会珍藏,她的心里永远为他留有一个位置,他会是她生命里最特别的一个人。
她觉得做苏晓岑书记的女儿还是挺好的。
“没那么严重,她出国时才二十岁,年纪那么轻,在那种花花世界都能洁身自好,难道现在还不及从前吗?”
叶枫问起《午夜倾情》。
但是春节,她都会和爸妈一块去叶一州的老家滨江市住个两晚。
“这只是听众的反应,我还没提电台里的同事们,他们都很想念你,包括我。”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二周?也太长了吧,那样,我都离开北京一个月了。”她着急地把脸挤成了一团。
她听懂了,心情一下轻松。
雨是半夜停的,青石板上还有一小摊的积水,但空气特别的清新,天空也像是被水洗过的,格外湛蓝。
叶枫回以浅浅的一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探出头去,“我妈妈来了。”
“我在这!”他心痛地看着她,她还在哭,还在一声接着一声地喊他的名字,却没有开口对他说留下来。
边城点点头,“你走回去没问题吧?”他从裤袋中抽出手,指了指眼睛。
边城深深地看着她,她把头低下,拼命地挥手,让他走。
“客户还有别的事,把时间提前了。我就是来看下叶枫,现在看到了,以后我们在北京还可以经常见面的。”边城淡淡地笑了笑,回房间提行李去了。
她知道他曾把她视作与崔玲对战的一枚棋子,也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爱情,他那时为什么要这么对她,答案不重要了。
叶枫沉默着,眼睛也不知看向哪。
“让娄台费心了。”苏晓岑笑笑,似乎满意这样的安排。
“这儿很小,我闭着眼都能摸回去。”她抿嘴一笑,笑意还没扩大,眼泪却忽然流出来,身上没带纸巾,只得狼狈地用手背去擦。
多么希望他们之间没有相隔六年,他是她最初和最终的爱,那么人生是不是就简单多了?
没等苏晓岑和叶一州说这事,刚进办公室,秘书转给她一通电话,娄洋和城市电台的人事部部长来青台赔礼道歉了。
“那我真是有幸了。”
“老公……既然叶枫对边城没什么感情了,回北京干吗?难道青台没电视台、没电台,找不到适合她的工作吗?”苏晓岑借口上洗手间,把叶一州拖了出来。听叶一州说过边城去西塘的事,他和叶枫之间不太像情侣。
午夜对分,她打开手机,鼓起勇气,给夏奕阳打了通电话,没有人接听。她把手机调成震动,塞在枕头底下,直到早晨,也没有一个电话进来。
叶一州这次真是豁出去了,陪着她在西塘呆了半个月,一到青台,他就急急地去单位了,路上,苏晓岑的手机接了没停。
苏晓岑重重叹息,“你明知眼前是个火坑,就看着她往前跳。”
苏晓岑尽地主之谊,找了人陪娄洋和部长到各个景点玩了一圈。叶一州从上海回来,特地又宴请了娄洋,同时,也为他们送行。
他松开她,之前微皱着的眉一点点松开,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然后,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这次是你推开我的,我们扯平了。”不夹杂着任何赌气的气息,仿佛只有万分灰心,接受眼前的现实,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向车站。
苏晓岑站起身,进房间换衣服,她回来后,苏晓岑也住到这边。出门时,苏晓岑看了看她,“我今天和你爸爸通电话说这事,如果他同意,我送你去北京。”
“真是巧哦!”柯安怡漠然地眨了下眼。
“你没看出叶枫人在青台、心留在北京?”
“我只是知会你一声,我今天就在网上订飞机票。”她的态度毫不示弱。
“我就是怕这个,夏奕阳和她住对门,单身男女,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外婆原先是这里的住户,房屋拆迁后,开发商补偿了一套海景房,在二十四楼的顶层,视野特别的美。
“先是把你和专家的情感分析重播了一遍,然后是重播你以前的录音,你们节目组的邮箱都快挤爆了,小卫每天都接到听众打来的电话,都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听众给你送花送书送布偶,我们对外的答复是你出外进修,顺便度个小假。如果你再不回去,我们这个谎不知该怎么撒下去了。”娄洋亲切友善地看她一眼。
一个小雨的下午,她独自去了音乐广场。雨中,还有游人在拍照,提着花篮的小女孩站在路边的亭子里,瞟了她一眼,又继续和同伴玩去了。年纪小小,却非常熟稔成人的心理,看到情侣过来,只要厮缠住男人,生意通常不会落空。
他仰起头,胸膛急促地起伏,像是在尽力抑制着什么,蓦地,他伸出手臂一把抱住了她,她闭上眼,泪如雨下。
她新配了隐形眼镜,世界终于明朗了。也重买了一支手机,那天用边城的手机给夏奕阳打电话,在一瞬间,她居然记住了他的号。
“免谈。”苏晓岑抬抬眼,语气强硬。
“外婆和舅舅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我不要他们乱紧张,我白天没办法陪着你,但我晚上一定会回家的。”和她一块上电梯时,苏晓岑对她说道。
娄洋委婉地提出要带叶枫回北京,苏晓岑要说话,叶一州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叶枫这个假休得蛮长的,该回去上班了。”
“但愿是我错了。”苏晓岑咕哝。
苏晓岑沉吟了下,“二周后,我们再谈这件事。”
她看向他的眼睛,眸光清澈坦荡,没有什么端倪,可是这话听着却有些别扭。
她不禁也轻轻叹了一声。
走进候机大楼,叶枫鼻子有些发酸。部长去办登机手续,她和娄洋去喝杯咖啡。
“应该的。”娄洋起身敬酒,态度恭敬。
他又得坐小巴到县城,再坐火车,估计到上海应该是夜里了,不能再耽误时间。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样疼呢?
很少有女人给自己买玫瑰吗?
“什么意思?”娄洋眉梢一抬。
宗医生耸耸肩,同情地看着她。
娄洋微微闭了下眼,“这样的事,我以前就想做,但是怕你拒绝,现在我只是有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叶枫!”他还是出了声,不忍看她在人群中无措的样子。
“从小最怕同学说自己没本事,只会沾爸妈的光,所以刻意低调,没想到现在离不开爸妈的光环。”她自嘲地撇了下嘴。
第二天吃过午饭,边城向叶一州告辞,说和客户约好在上海见面,他要赶过去。
他一只手提着包,一只手插在裤袋中,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古镇,却不像是留恋。
在外婆家倒不寂寞,又是陪外婆去菜场,又是被舅妈拖着逛街做参谋。表弟比她小两岁,谈了个女朋友,两人都是中学老师,正在假期中,精力旺盛得很,一到太阳西斜,就拉着她到海边,不是游泳,就是冲浪,有时还到山里露营。
玫瑰并不新鲜,花瓣的边都卷着,叶子也萎萎的,那花香也怪,如劣质的香水味。她握着花,沿着石栏走到天黑,才回听海阁。
一个小时后飞机抵达首都机场,隔着玻璃幕墙,都能感觉到外面的高温。他们的行李不多,没有寄存,随身带着,下楼的时候,她发觉文胸的带子有点滑落,忙去洗手间整理。
“妈,我这个周六回北京。”吃早饭的时候,她再次对苏晓岑说。
她让秘书替他在饭店定了桌子,叫上叶枫,一同过去请娄洋和部长吃饭。
苏晓岑不舍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不需要说对不起,让我少操点心就好了。”
“前面就是车站了。”走出巷子,人多了起来,车一辆接着一辆飞速行过两人的身边。
“你没有话语权,什么都别想,你就给我定下心来,好好地度个假。”苏晓岑瞪了瞪她。
叶枫送他到镇上的汽车站等车,去县城的公交车每半小时一班,不用赶,两个人走得很慢。
“娄台亲自过来接我呀,还有配助理接送上班啊!”
推开门,洗脸台前站着一个人在补妆,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她,两个人同时一愣。
“不是说好能玩两天的吗?”叶一州看看叶枫。两人昨晚游河回来,话都不多,晚上边城说酒还没醒,早早就睡了。
她真的就住在听海阁,外婆和舅舅的家在这里。苏晓岑和叶一州的工作忙,从小,她就和外婆还有舅舅住,以至于读大学了,假期里大部分时间也还是住在这边。
三天后,叶枫也离开了西塘,苏晓岑亲自过来接的,不理她的脸色,把她拉进房间,解开纽扣,里里外外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你别压抑了,恨我就直接吼出来吧!”
她看着苏晓岑,咬了咬唇,轻轻依过去,“妈,对不起……”
隔天早晨,叶枫随娄洋坐第一班飞机回北京,苏晓岑没有亲自相送,是叶枫的舅舅开车送他们去的机场。苏晓岑那天早晨没有做事,站在窗前一直看着天空怔怔出神。
娄洋轻笑,“叶枫,知道吗,男人到了我这个年纪,是不会做傻事的,也不会玩冲动。所有的出发点都有目的,如果预知成功率不高,会及时地收手,另行投资。我会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台长。”他促狭地挤了下眼睛。
叶一州叹了口气,“晓岑,你真是不了解自己的女儿,这种事怕就怕得了、按就按得住?顺其自然好不好?”
坐在沙滩上,她常常把那十一个数字一个个按出来,然后又一个个删去。她不敢给他打电话,怕听到他漠然的语气。
她走过去,买了一束玫瑰,小女孩接过钱时,看她的眼神像看着天外来客。
“娄台夸大其词了,我哪有这么大的魅力。”她很不好意思。
“我要回北京。”叶枫说道。
叶一州在回到青台的第二天,就去上海出差了。
娄洋郑重向苏晓岑道歉,作为台长,没有考虑职工的安全,让叶枫落到那种危险的境地,他非常愧疚。他说已经为叶枫配了一位男助理,是退伍军人,以后负责接送叶枫上下班,这样子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我不需要人陪。”她现在才明白苏晓岑为什么要把她带去西塘了,是的,她也不想一遍遍把那个晚上的袭击说给别人听,那并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叶枫先到的,一盏茶的功夫,委洋和人事部长也到了。娄洋仍是一派斯文儒雅,看着叶枫的眼神温和、诧异还有深究。在叶枫来面试的那天,他就觉察出她的不同,她淡然而又坦荡,看似纤弱,却暗藏锋芒,却怎么也没联想到她的背景如此强大。当初,她在电台受到崔玲的排斥,她竟然也能忍下来,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自己。
两个人都像心事重重,脸沉着,偶尔发出一两个语气词,很少交谈。但在巷子口拐弯时,边城还是会伸出胳膊把她挡在内侧,唯恐疾行的路人碰到她。
声音从一辆缓缓开动的小巴上传来,她跑过去,看到他了。她跟着车跑,他伸出手臂,她抓住,“边城……边城……”
到达青台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如歌,霞光满天。车经过海边,沙滩上嬉水的游人仍是一波接着一波,礁石间,有孩子拿着小铲子在找小螃蟹,那是她儿时最爱做的事,看着,她嘴角愉悦地弯起。
手指从他的掌心滑落,“边城,北京见!”她对着车尾喊道,不知他还听不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