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噩耗三
烟尘散尽,残血冷彻。军营的气氛从未这般压抑,萧婉娆下了马车直奔军营,看到萧称桌上堆积如山的军报与军务便可知萧称这些时日一次也没回来。
心像是坠落万丈深渊,空落的心慌。萧婉娆不敢想却不得不往坏处想了。她定了定神吩咐道:“派些人去边界守着,”之前那批士兵在战乱结束后都一一撤回,这一次保不齐会再次攻打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萧婉娆把军报都铺开,眼睛都不眨的逐个翻阅,“等一下,”萧婉娆叫住下达任务的士兵。
拿着东西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这里面的军报军务都有重复的,想必是故意有人隔天送一批,先别急着派兵,怕是圈套。”
“可是厥先族那边的信是怎么回事?”
“同一个人所为,怕是两边都有人脉。”萧婉娆脑海里想不出是谁有这么大的本领,可士兵的一句话,彻底点醒了萧婉娆。
“将军,有一事我不知道能不说,因为我没有把握也无证据。”看着萧婉娆投来锋利的目光,士兵讲道,“您还未出发去武幽之前,萧副将便日日在房中忙碌,是平日里的数倍,就是那几天,我看到了云昭,额,是云大人……”
军报砸到地上的声音格外刺耳,萧婉娆双腿一软砸到了椅子上。“将军,之前本以为是有事我不敢多问的,可现在城中流言四起,我这才联想。”
“流言?什么流言?”
士兵犹豫不决,忍下心来说道:“说萧副将是走狗,背主卖国。总之还有类似的,左不过就是屎盆往上扣,我们断然也不会信。”萧婉娆忽然冷笑起来,就在那个瞬间,她想通了所有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玉松。”
萧婉娆点头道:“我记得你以前也是立过军功的。”
“也不算大功,危急时刻我想不了那么多。”他听着落笔的声音,不敢抬头。萧婉娆递给她一张军令。
“事发突然,我暂时提携你做御林军总领,在我回来之前代理任务。”萧婉娆知道他会推脱,严声说道,“你在战场上有担当,且这件事也是你敢于向我说明,如果你做不好事情解决我自会撤去你的职位。”
“是!”
要打听萧称的消息对萧婉娆来说自然不难,可现在各个部门的人像是商议好的一样,什么口风也探不出。莫北辰担心萧婉娆的身体,说大不了他亲自去。
萧婉娆摇摇头,神色苍白,眼神却依旧坚定:“他们不认识你,有些话你也无能为力。”
“我也是没用,什么也做不了。”莫北辰只能干着急,“我记得你与苏大人交好,他那里可有消息?”
“说来奇怪,苏大人不在府上,高忠心那里也没有信,云昭更是没有踪影。”萧婉娆疲惫之意越加明显,她揉捏着山根,莫北辰揉着她的穴位缓解,“不如先回府上,”
“对,福铃,福铃。”萧婉娆拿开莫北辰的手焦急的站起来。开门的是小叶,看到是萧婉娆的那一刻绷不住的哭了出来。
“怎么回事,福铃呢?”萧婉娆一把拉住小叶的手,小叶指着房间,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想必哭过多回。萧婉娆顾不得腿疼跑到房间。
房内没有任何异样,萧婉娆屏住呼吸看向躺在床上的福铃,明明三五步就能走到床边,萧婉娆的每一步却有千斤重,她不希望接下来面对的是崩溃的自己。福铃瘦了许多,安静的躺在那里,宛如一朵开败的花朵。
仿佛一触碰就要破碎,感受到福铃微弱的呼吸时,萧婉娆踏实了许多。小叶跟了上来,还在抽噎。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萧婉娆声音不大,却沉重地让冰冷的气氛降至冰点。
“您走后,萧副将就没回来过,福玲姐姐很听话的等着,可就在前天夜里她被一个人叫出去回来便说萧副将下大狱了。”听到这里,萧婉娆眼里的戾气深重起来。
“谁给他们的胆子?萧称有何错?”
小叶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道:“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福玲姐姐后来偷偷出去回来就这幅模样,定是有人伤害了她。”
骨节捏的咯吱作响,萧婉娆闭着眼睛极力平复着自己:“医师查出什么了吗?”
“赵医师不确定,说像是中了毒。”
萧婉娆倒吸一口凉气,她转头看向福铃,眼里晶莹的泪珠都透着心疼,福铃这副模样很明显的,若不是自己执意要去兖州,家中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这些年最害怕的便是失去身边重要的人,可天不随人愿,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将军,您千万别冲动也别自责,最重要的是救出萧副将……”“婉娆。”莫北辰在门外唤看他一声,萧婉娆走到门口,莫北辰神色担忧地看着她,“苏大人来了,”
他眼里的暗光在萧婉娆身上压了千斤重:“是不是有消息了?”小叶也凑到门口,莫北辰心疼的看着萧婉娆。
“说话啊。”
“萧称,萧称自戕了。”几个字,莫北辰说出来的那一刻也藏不住的哽咽,萧婉娆怔愣在原地,耳边炸开的轰鸣声将她寸寸淹没,她听不懂莫北辰在说什么。“婉娆,你先别这样,还有人在等着,问清楚原委才是当务之急啊。”
身后的小叶跌倒在地,扶着门框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莫北辰走上前,去搀扶萧婉娆,这才发觉她的身体崩的如一根弦,“婉娆。”
“我不信,我不信萧称会死,呵呵,这个玩笑不好笑的,莫北辰。”萧婉娆抬起头,眼里的痛苦化作泪水布满脸颊,她拼命地摇头,莫北辰抱住她轻轻地安抚。
正厅的气氛依旧压抑,苏治坐在椅子上,头却低垂着。萧婉娆进来时,双眼肿胀,脸上的泪痕还残留着。这般憔悴是苏治从未见过的。
“究竟怎么回事,还妄苏大人如实转述给我。”
“是云昭,这一切都是他布的局。”萧婉娆听到那两个字便气得颤抖,“他先在城中掀起留言,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谁又敢妄下结论。”
“我这些年经受的流言还少吗,”萧婉娆实在不解,几句说她勾结的话为何会至此。
“云昭是有备而来,他和高忠信早就买好了人,其实这一次是为了铲除萧副将好击碎你的软肋。他们听说你要去兖州后便对萧称动了手。”
萧婉娆脸色越来越差:“我走的前几日,萧称一直忙着不肯回来,我知道他有事瞒着我,”苏治点点头,示意随侍递来一个黑色盒子,“这是什么?”
苏治打开盒子,里面装着满满的信纸,还有奏疏:“将军不妨看看。”萧婉娆忐忑的拿起里面的东西。
“同昌一九年一月,云昭为军营首领,私自结交帮派……同年七月,与赵恒设计陷害萧婉娆私藏西梁信物……十一月与兖州总督陈汝相见,走私了二十箱云迭用以嫁祸赵恒……今年三月克扣关税银两,祭祀银两共计三千九百两……”每一张纸上都罗列着云昭的罪证,还有清晰的证据。萧婉娆又拿起那本奏疏,是一本来不及写完的奏疏。
一滴眼泪落在了纸面上,洇湿了一行字迹。萧婉娆无声的掉着眼泪:“莫北辰,每一张纸都写满了证据,他这些时日那么辛苦是在收集这些。他早就看破了云昭,是我,是我”萧婉娆的双手颤抖,言语连不成完整的话。
“也正是因为忙着接触杂人,被云昭的人发现了以此要挟,萧副将是忠臣更是臣子,他知道如果没有人站出来,云昭等人接下来就是危机武幽的朝政了。”
萧婉娆扶额痛思:“可即便如此,皇上没有下诏他为何要?”
“为了将军日后的安全和清誉,萧副将必定是穷途末路了才会这般。”
脑海里闪过曾经的一幕幕,萧称的脸怎么也消散不去,这根本不对,这不可能的。萧称这样死了那福铃怎么办。她的每根神经都被反复撕扯着,莫北辰何以见得当时他的离开,萧婉娆也是这般痛苦。
良久,萧婉娆藏在手掌下的眼神阴鸷起来,每一个字都汇聚成仇恨:“云昭在哪?”
“你们要带我去哪,”云昭的头被黑布蒙上从暗牢里押出来,由于看不到外面,这条路显得格外长,云昭四肢被绑起来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力。
高忠信在他被扣下来的时候就答应会保他出来,可到这会了丝毫没有动静。云昭不禁有些后悔和他共事。算日子萧婉娆也该回来了,他如今被绑着消息都递不出去。
从马背上被一脚踹下来,云昭咣当的仰躺在地,四肢被这一下震地几乎断裂,这到底是帮什么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痛苦就被一把大力拎起来,云昭感觉自己腾空了。
被放到地上的那一刻,云昭还是蒙的:“跪好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乃朝廷命官,你们绑了我会面对什么你们知道吗。”头上的黑布毫无防备的掀开,云昭晃了眼睛,先是左右辨认一番,抬起头的那一刻云昭心脏都叫停了。
萧婉娆就坐在上面盯着他,那双眼神恨不得撕碎他:“好一个朝廷命官,”萧婉娆锋利的眼眸放着利刃一般,每一个眼神都在割裂对方,“那我今日会面临什么?”她一步步走过去。
“表姐,我不知道是你,你这是做什么。”
“都到这一刻了你还给我装。”萧婉娆在距离他半米的时候,抬起脚对着他的胸口狠狠踹了过去。云昭立刻被踹翻在地,五脏六腑几乎都移了位置,身后的士兵将他扶起来,云昭当即吐了口血。
“云昭,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为何要杀了萧称。”萧婉娆双目赤红,她哭过太多次,克制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面倾泻,萧婉娆嘶吼着质问。
“我杀了他?我倒是想亲手杀了他,可我还动手呢他就自己死了还要嫁祸于我,萧婉娆,明明是你害死了他。”云昭褪去伪装,第一次这般面目面对萧婉娆,他已经不只一次幻想过这一天了。
“你说什么?”
“萧婉娆,你还不明白吗?你太自以为是了,你口口声声说的为了大局为了百姓,你都是为了自己罢了,真正那些需要你帮助的人你一个都帮到,还害了他们,你以为自己很高尚?”云昭激起了兽性,“我实话告诉你,不仅是萧称,福铃也活不了多久了,还有福襄……”
看到萧婉娆错愕地样子,云昭得意极了:“看来你还没发现,谁让他们只听你的话,不按我说的去做非要替你赴死。”
“云昭,你究竟为何这么恨我?”看着萧婉娆额角的青筋暴起,云昭越是解气。
“恨?你错了,我恨的不只是你,是整个云家。”他啐出一口血痰,“当年你父亲要去投奔别人,要飞黄腾达,为何要带上我们,是啊他想让云家所有人都有好日子,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别人是否愿意,他被人陷害锒铛入狱却要连累我们所有人。”云昭眼神中满是愤恨。
“若论不好过,我亲眼看着父母惨死沉浮于仇家,我就好受吗?”
云昭冷笑了一声:“是啊,你有灭门之仇我就没有吗?我爹娘不过就是开作坊的,从未有过远大理想,偏是你爹一句话我们就要举家北迁,我爹娘做错了什么?你说你沉浮于仇家,可你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生活,我呢,我娘为了让我逃出法场,不惜在刑场外就被打死,我就一直跑,一直跑,”云昭眼眶猩红,“那年我不过也就五岁,我日日与野狗作伴,也虎狼争食,我身上有数不清的伤口,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因为没人能体会被一群野兽按住撕咬的滋味。”
“你为何当时不去求助他人,就没有人肯收留你?”
“那些狱卒看见我跑了,萧义章不肯放过一个,我起初没有走远,直到我看见有巡逻的士兵拿着一幅画像到处问我,一个五岁的孩子他都不肯放过。我还能去哪,我能跑带哪里去?”
萧婉娆指着他的心口:“你我有共同的敌人,你最恨的却是我,可你为了让我受到折磨去伤及无辜,手段这般卑劣肮脏,你真的不配为人。”
“泥沼中爬出来的人,指望我有多干净?怕是你还不知道有多少像我这样恨你的人吧,我听到了你认贼作父的事,听到了你和你父亲一样牵连无辜的人,她把我救下,培养我,我们的目的就是把痛苦都还给你,叫你生不如死。萧称也好,莫北辰也好,他们凭什么因为仗着你而对我轻蔑,他们都该死。还有赵恒,哈哈哈哈哈你们不过都是我玩弄于股掌的棋子罢了。”
萧婉娆倏地起身,“怎么样,你惊讶吗?”云昭认为自己得逞了,可萧婉娆却什么也没有问,“泥沼可以脏了身,却脏不了心,你不用为你卑鄙的手段找借口。至于沈离嫣,我和她的账轮不到你插手。”
“我只问你,福铃中的是什么毒?”
“你知道了又如何,解药难寻。”云昭摆明了要鱼死网破,玉松前来禀报,说厥先人亲自送来一匹狼崽。
云昭瞳孔放大,萧婉娆点头应道,随后用着他最痛恨的眼神俯视着他:“和厥先人勾结的是你对吧,正好他们今日送来了谢礼,你若不说也好办。”
“萧婉娆,你不觉得你很卑鄙吗?”云昭慌了阵脚,束缚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的抽动,“你不能这么做,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来人压下去!”萧婉娆本不愿这样对待他,可萧称,福铃与福襄的遭遇就是一盆浴火,点燃了她所有的恨意,烧尽了她的容忍,对于云昭这种人渣她偏要采用这种极端残忍的手法,即便这样,听着云昭凄厉的惨叫,萧婉娆还是没有半分解气:“别让他死了,每日放进去一个时辰,记住金疮药,要备足了。”
“是。”
武幽的天气已经转凉了,赵憬进宫面见了皇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少了从前了亲情多的更是君臣父子之仪。皇上让他在宫里居住,赐住宣华宫。从前的宫殿被修葺过多回,赵憬睹物思人,没多留看便离开了。
“殿下,您冷不冷,这么多年没回来您的身体还适应吗?方才怎么不多在云妃娘娘宫里待会啊。”康喜手上搭着披风。
“看再久有什么用,我只会思念的厉害。咱们才回来也不急于一时。”
夕阳透不过砖墙,只留残影在湿冷的地砖上缓缓移动。途径太医院见赵医师带着几名年轻的医师外出:“这些医师是要去哪啊?”
“回殿下的话,是萧府调用的。”门口当值的侍卫回复道。
萧府?“萧将军的府邸?”
“正是。”
赵憬的神经都紧绷住了,才分开不到一日能出什么事:“你可知是发生什么了。”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殿下,咱们刚回来没办法出宫,您冷静一下。”康喜左拦右阻地劝着,赵憬连自己的宫门口都没走到就要往往回返。
“我怎么不着急啊。”
“您刚回来就要出宫,还是去萧府,这要是传到别的朝臣耳朵里就坏了。”康喜倒是把马知怀嘱咐的话记得明明白白。
赵憬止了脚步:“我的确没立场了,回到这里我们就是普通的君臣。”
“您放心,我会派人去打听的。”宣华宫住人的第一天,便早早落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