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乱
永安街的气压低沉，虽烈日当空，却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压抑着。医师和守卫们早已是满头大汗，却不敢有一刻放松。莫北辰身处其中，只觉万分煎熬，每一寸皮肤都被炙烤。
街道上时不时有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抬出来，莫北辰有不好的预感升起：“这些难道？”
“这种时疫很容易致死，如今又没有研制出治疗的药方，身子弱的，还有长幼很难抗过去。”萧婉娆在这一天就不断看到有尸体被抬出来，可每一次都心如刀割，这些都是人命。
“这到底是怎么得的？”莫北辰的一句话，提醒了萧婉娆。她自从知道这个病，到启奏给皇上，这期间从未思考过时疫的来源，包括在这里，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萧婉娆盯着莫北辰的脸发呆，把对方弄得脸颊发热，好在有面巾遮着，看不出来：“你这个问题提到点子上了。”
“啊，不是吧大将军，这不是首先要考虑的吗。”
“许是我只顾着先医治了，我是真的忘记了要弄清楚源头。”萧婉娆满脸严肃的说，“来人。”
“将军有何吩咐？”
“太子呢？”
“回将军的话，太子说天气实在热的难受，去外面的马车里休息了。”
萧婉娆听得火大：“去把太子叫回来。”
手下显得为难。
“愣着干什么，他本来就是配合我的，快去呀。”萧婉娆吼道，对方乖乖的跑去传话了。
“将军霸气呀，不过你怎么还敢传唤太子啊。”莫北辰坏笑着问道。
“你有些多余了。”
“别别别，我错了，那你吩咐我点事吧，是抬架子还是给医师打杂啊？我先说啊，我不去外头站岗。”
萧婉娆瞪他：“跟着，别添乱就行。”
……
“放肆。”赵恒一听萧婉娆叫他过去，气得立马坐直了，“我是太子，她是臣，岂有这种道理，你去回她，想让我过去让她亲自来请。”
手下实在难做：“萧将军说您本来就是配合她的，不能不来。”在选择得罪谁的问题上，他选择太子，毕竟萧婉娆太厉害了。
下一秒，赵恒从马车探出了头，脸色发绿：“好啊，真有她的。”
“敢问萧大将军有何吩咐？”
“太子可想过这时疫是怎么得来的吗？”
赵恒拧着眉：“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预知能力。”他注意到了站在萧婉娆旁边的莫北辰，突然转移话题，“哟，将军真是艳福不浅啊，又换一个跟班啊？我瞧着这个最好看。”
“……”
莫北辰一听到这句话心里也不是滋味，什么叫最好看，那个云昭和自己有法比吗，他是跟班，自己就比一定了，可能是？莫北辰及时停止想法作祟。
“我没工夫和太子说闲话，过两个时辰天就擦黑了，这里抽不开身，百姓和医师们要吃饭，有劳太子去拨发食粮。”
萧婉娆叫赵恒来的目的就是干这个，指望他查时疫的来源，得查到猴年马月。不用猜，对方又吃瘪了。赵恒出去的时候，王靳在外候着。
“什么事？”
王靳凑到他耳畔说了几句，赵恒方才的怒气立刻销了一半：“他当真能办好？”
王靳肯定的点头。
“好，我准了。正好他们要吃饭。”
天色渐暗，闷热却远没有消失。医师们挨家挨户的检查了一遍，情况不容乐观。
“赵医师留步。”
赵医师擦擦额头上的汗：“萧将军。”
“医师也累了，一会我会命人送您回去，这几日你不用过来，研制药方的事还要靠您。”
“唉，我当然有责任，今日虽累了一天，但我心里没有半分怨言。可我若不来，太医署忙的过来吗？我看其他医师也累的不行。”
“您放心，我已经写了奏疏，皇上明日酒会派其他地方的医师来协助你们。”
“那就好，我一定好好研究。”
“这个医师是不是给你看病的那个啊？”莫北辰觉得他眼熟。
“是，我最信任也是他。”她与赵医师认识十几年了，救过她的命，更帮过他大忙。
“我饿了。”正说着，莫北辰的肚子就开始叫。
“再等等吧，要不然你先回府。”
“那倒不用，我能忍，话说你不饿？”
萧婉娆迟疑了片刻，开口说了句：“我习惯了。”
……
运送物资的马车卡在了太子府门口，赵恒盯着人清点：“都数好了。”手里把玩着玉扳指，心里打着算盘。
“启禀太子，数量正好，请您盖章。”
“停，”赵恒阻拦住对方的脚步，“我只是负责配合萧将军的，这些事我不管，你到了那去让萧将军去盖章。”见对方迟疑，赵恒摆出态度，“怎么，本太子能诓你？”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车轮碾压过地砖，发出清脆的声音。
“殿下，您不按计划？”王靳在一旁摸不着头脑。
赵恒玩味一笑：“急什么，我这叫侧面行事，我要直接动手脚，依萧婉娆的头脑，很快就识破了，咱们得等，最好是用不着我们动手，她便自掘坟墓了。”
……
萧婉娆吩咐好每家的守卫任务，抬起胳膊揉了揉脖子，实在是乏，加上两顿饭没吃了，身体感觉轻飘飘的。浑然未察觉后面抬担架的人行为异常，萧婉娆往街道口走着，抬担架的两人尾随其后，和她在同一条直线上走。为了防止传染，萧婉娆特命人划分出一条路让担架经过，所以这两人的行踪可疑。眼看着萧婉娆还未察觉，双方互换眼神，就要将尸体往萧婉娆身上蹭过去。
“啊。”两声哀嚎伴随着担架摔落的声音，萧婉娆猛然回身，地上趴着两个姿势扭曲的人，疼的吼叫，担架自是飞到了另一个方向，再转头对上了莫北辰尴尬的目光：“这其实是意外，我看他们不好好走那边的路，跟在你后边鬼鬼祟祟，我就把他们推开了。”
外边站着的守卫闻声赶过来询问，萧婉娆二话不说示意把那两人绑起来，先带到外边去，她不在意那两人的动机，毕竟想暗害她的人不少，可他诧异的是莫北辰的搭救，他真的只是推一下？可明明有三个人的重量，这绝对不是手无寸铁之人能做到。
“怎么了？不会吓找了吧，方才我差点被你吓死，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萧婉娆趁他说话走神时，拉出他的胳膊，撤身一拧，她这样推算着，如果会武功，绝对会有破绽。可莫北辰愣是没动，就被掼在了地上：“不是吧，你打我干嘛？”
“对不起。”萧婉娆赶忙把他拽起来。有时候对一件事的怀疑就在一瞬间，但消除疑虑却不会只通过一次试探。
“将军，运送食粮的车队来了。”
“知道了。”萧婉娆没理会莫北辰，就消失在了夜色中，“还要我的章印？”
“太子殿下说他是配合您的，所以不肯盖章，说让您来做。”
“好了，发放下去吧。”
……
回到萧府时，已入深夜。福铃还在守着，见到萧婉娆回来，赶忙上前迎接。
“福铃，先给我烧水，我身上不干净。”萧婉娆言语间透着疲倦，“你也赶紧去洗澡，过来吃饭。”
“好。”为了陪着萧婉娆，他一口粮也没吃，萧婉娆的一句“一起吃”让他立刻充满了动力。
“大小姐，您累坏了吧。”福铃给她揉着太阳穴。
萧婉娆闭目养着神，若是没有人同她说话，下一秒就能睡过去：“我一天没吃饭了，还跟着赵恒那个蛆虫斗来斗去，萧称替我分担别处，我这边孤立无援，当真累个半死。”
福铃心疼的不行：“您身体刚好得差不多，别那么拼命，而且莫北辰那家伙不是跑出去了吗，他没帮你点？”
“他帮也是打杂的，调动不了人，吩咐不了事，能帮多少。”不过，莫北辰的存在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好像即便他分担不了什么，就在那站着，也是一种力量。
福铃吩咐厨房多准备点饭菜，一顿饭，莫北辰一直在狼吞虎咽。末了，打了一个与外表不符的响嗝。见萧婉娆看他，不好意思的把目光移开。
“吃饱了就去歇息吧。”
“你不歇？都几更了，明日不还得去吗？”
“别操心了，我有事和萧称说。”语气中透着安抚，对方果然乖乖撤退了。
“萧称，来书房。”
“云昭今日在军营还好吧？”
“听他们说很安分，不过一半天也看不出来。”
“我是相信他在认真办事的，你也别太针对他，他容易多心。明日你不必来盯着这边了，去军营守着，把云昭换过来。”
“将军，您身体吃得消吗，我可以兼顾的。”
“你掌管军营我放心，再说了，今日云昭就提过他想来，我若迟迟不回应，怕他多心。”
“是。”
萧婉娆分配的任务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时疫的情况就这样吊着，虽然每天都有增加的，但每个人的决心都很足。
“云昭，再送来的食粮和药材，你负责调配一下，”
云昭满口答应着：“您放心，我一定看好，这一天送那么多趟，次次要您盖章，太子也真是会甩摊子，好几日都不来了。”
“随他，我今日要去宫中述职，你看好这里。”
……
几位医师连同那日的几个大臣已经到场，就等着萧婉娆。不禁又开始多嘴道：“皇上，您瞧见了，萧大将军来这么迟，我们等也就罢了，还要您等，岂不藐视规矩。”
皇上不予理睬，赵医师解释道：“萧将军在疫区调配，累的不成样子，进宫晚些情有可原。”
“照这么说……”
“说什么？”萧婉娆还未进门就听到这位掌管国库的王大人又在嚼舌根，此刻正挂不住颜面的闭上了嘴，萧婉娆冷冽的气息笼罩着他，他竟反驳不出任何话了。萧婉娆扫了一圈周围，粮库的方大人不在。
“回皇上，臣路上耽搁了，还妄皇上恕罪。”
“无妨，起来吧，赵医师有话说。”
赵医师翻开医册：皇上，“臣虽还未研制出药方，但有几个事项要跟各位大人提出来，这种时疫会联系皮肤，还损害肾脏，如今天气燥热，病患们的洇湿要格外注意，不能触碰肉类，臣特意试验过了，患时疫的人若碰了肉食，体内的毒就成倍的增长；还要让家家户户都通风……”
“李大人腿疾犯了，告了假，萧将军既然掌管疫区，一定要通知他。”皇上说道。
“臣遵旨。”
王大人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
“殿下，王大人来了。”太子正在更衣，让他去正殿等候一下。
“太子殿下安好，您真是精神好。”
“大人遇到喜事了？”
“我们共同的喜事，时机已到，就看太子找没找到合适的人了。”
赵恒靠靠在椅子上望着王大人：“当然找到了，你该做的也要办好。”
“那是自然，李大人一直是忠于太子的。”
晚霞留下了一道金黄的尾巴，逃的无影无踪，疫区的人闷头做事，无暇去欣赏晚霞艳丽的尾巴。
远处传来马车的声音，云昭提前在那候着，等来的不仅有粮车，还有赵恒。
“太子怎么来了？”
赵恒意味不明的向他走过去：“当然是送食材，萧将军不在吗？”
“将军虽没回来，但该嘱咐的已经嘱咐过了。”
“是吗？你这句话已经不忠了，检查吧。”
云昭走到马车旁，还未开箱就已经闻到了肉腥味，云昭挑了一下眉，看向赵恒，对方一副看戏的表情：“殿下，这些现在是禁品。”
“但现在萧婉娆把决定权给了你，你是告发我还是？”赵恒走过去，手搭在了云昭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嗯？”
云昭微笑着抽出肩膀，疼痛感仍滞留在肩膀处：“我凭什么这么做。”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什么也没跟他们说，”赵恒眼神看向守卫们，“所以你已经心思不纯了。”
“哈，”云昭不理解的笑着，“即便太子猜对了，那你怎么就确定我会和你勾结，毕竟将军得罪的人不少，而且，这都是太子的猜测。”
赵恒不急不恼，只是凑到他耳边说：“因为萧婉娆给不了你的，我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