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八章
童话一样的世界，噩梦一样的世界。
扭曲的树木草地，如同钢铁机械构筑而成。
周围不时传来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
抽象的天空，不规则弯曲的月亮，铅笔画一样的星星。
可爱中伴随着恐怖。
那边天空飞翔的小鸟，却少了一只翅膀，鲜血滴滴答答，起起伏伏的努力飞翔。
地上远处的兔子，扭头看过来的时候恐怖狰狞，獠牙彰显着暴戾。
左边奔跑跳跃的小猫，穿肠破肚，不知疲惫。
右侧低头啃食草地的小鹿，却缺少了头颅。
背脊发凉，冷汗直冒，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凌辰站在树林中央，不知所措。
记得自己是在睡觉吧？因为一些事情，不愿去回想的事情，在逃避着。
但是为什么睁开眼睛的时候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是哪里？
漫无目的又谨慎小心的走着。
跨过地上的一滩水洼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猛地低身看着水洼的影子。
“是谁？”
摸了摸自己的脸，倒影做着同样的动作。
“是我？”
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显小了许多。
倒影中那张稚嫩的脸，凌辰变成了小孩的模样。
“咯咯！”
树林深处传来笑声，低小的白影一闪而过。
“谁？”
没有回答，凌辰追了过去。
一直跑，一直跑，白影在前方飘忽不定。
尽管已经快要喘不过气，却有一种感觉，必须要找到她。
然后穿过了树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栋扭曲的建筑，穿着白裙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朝着凌辰挥手。
“这里！快过来！”
环顾着四周，茫然的走了过去。
“你是谁？”
眼前的小女孩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知道？”小女孩歪着头回答，“你又是谁？”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女孩，凌辰下意识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答案肯定不会有，他是知道的。
“不知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
凌辰看了看眼前的建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说不定会有答案。
衣服的袖子被拉了拉，“呐，一起玩吧！”
小女孩期待的看着他。
“抱歉了，我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凌辰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离开？和我一起玩吧。”小女孩拉着凌辰的衣袖撒娇似的摇了摇。
“抱歉！”凌辰抽回衣袖想要离开。
“离开这里你又要去哪里？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吗？”小女孩的语气发生了变化，冷眼看着凌辰。
小女孩的问题让凌辰陷入沉默，他好像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却始终想不起来。
“没有吧？那就和我一起玩吧！”
拉着凌辰，小女孩又恢复了原样。
被动的，凌辰被小女孩拉着跑过草地，跑过树林，跑过小溪。
一直跑，不断的，像是要逃离这个地方。
终于，凌辰累得喘不过气来，拉住小女孩，“等等！等一下！”
小女孩停下。
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建筑的大门前。
“诶？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辰觉得好奇怪，他们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啊啊，果然是这样啊，不管怎么跑都会回到这个地方，我还以为这一次多一个人会有不同呢。”
小女孩放弃似的坐在了地上。
“你想离开这里吗？”凌辰问小女孩。
“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呢？是因为无法离开吗？”
“嗯，”小女孩摇了摇头，“因为妈妈在这里。”
凌辰看向身后的建筑，“是在这里面吗？”
小女孩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凌辰看了很长时间。
“怎么了？”
“你很痛苦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没发现吗？”
小女孩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面镜子对着凌辰，“你看。”
整张脸充满了忧愁、悲伤、苦闷，凌辰没有察觉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这样一种表情。
“为什么呢？”
没有得到回答。
“是因为张箐吗？”
凌辰猛然抬头看着小女孩。
“她已经死了哦！”小女孩若无其事的说道。
“没有！她没有死！”凌辰怒吼起来。
“她已经死了，哪里都已经没有她的存在了！”
“没有！她还活着！”
“还活着？那她在哪里？”
不想承认，不想承认她已经不再了。
“她还活着，在我的心里……”
“心里？真的吗？可以让我看看吗？”小女孩好奇的向凌辰靠近。
凌辰抬头看着小女孩，不明白她的意思。
突然，心口一阵剧痛，反应过来的时候，心脏已经被小女孩握在手中。
“你骗人，明明就不在。”小女孩歪着头这样说道。
看着空洞洞的心口，凌辰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却无法反驳。
伴随着失去心脏的空虚感，凌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诶？你要死了吗？”小女孩仍旧歪着头不解的问道。
“还，还给我……”
“等等，再等一下，我还想再看看。”
说着小女孩用指甲将心脏划开，一瞬间心口处传来难以忍受的痛苦感。
明明心脏都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还会这么痛苦？
“诶，里面也没有，你果然是在骗人。”
小女孩随手将被划开的心脏丢到地上。
看着越来越虚弱的凌辰，“你没事吧？真的要死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叫医生？”
小女孩指着身后的建筑，“这里面有好多的医生哦。”
凌辰一阵苦笑，他想不到自己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要这样死了吗？算了，死了就死了吧。
“不用麻烦了，我没事。”凌辰勉强笑了出来。
“果然啊，我就说怎么会死呢？只不过是没有了心脏，对了，我也没有心脏哦，你看我也活得好好的，对吧？”
“是吗？”凌辰将小女孩的话当成了小孩的天真。
“你不相信吗？”
小女孩觉得被凌辰小看了，于是脱下上衣，一个空洞映入了凌辰的眼中。
透过那个洞甚至能看到小女孩身后的景象。
凌辰僵住了，慢慢抬头看向小女孩的脸，那是一张天真的笑脸。
“你看，我说的是真的吧？就算没有心脏也死不了，对吧？”
小女孩重新套上衣服。
不知何时，心口传来的痛楚已经消失，下意识望去，心脏果然没有了，但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却已经慢慢消失。
身后的大门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该回去了，”
应该是名字，在凌辰耳中却变成了杂音。
“又要检查了吗？好难受的，能不能……”
“不行！”
中年男人直接打断了小女孩的话，可能是觉得语气太严厉了，于是又换了一个温和的语气。
“想要见妈妈对吧，只要安静的接受检查之后就可以去见妈妈了。”
“真的？”小女孩期待的看着中年男人。
“当然是真的！最听话了，对吧？爸爸也会很高兴的。”
“好的，爸爸！”
小女孩转身拉着凌辰的手，开心的走了进去，但中年男人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凌辰的存在。
凌辰抬头看着中年男人，原来这个人是她的爸爸吗？
一起走进建筑中，凌辰被留在了一间布满各种仪器的房间外面，只能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况。
但越看却越觉得不对劲，小女孩身上被插满许多的管子，管子的一端连接着房间内的各种仪器。
然后，女孩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慢慢的变成了痛苦的喘息声。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最后变成的不堪忍受的叫喊声。
“好痛！好痛啊！”
“好难受！我不要这样，好痛啊！”
“爸爸！爸爸！”
“好痛啊！好痛啊！”
这是什么？这是在做什么？
混蛋！混蛋！快住手！
喂！快住手啊！
凌辰愤怒的捶打着玻璃，但是没有人能够听见他的声音。
想要冲进去阻止，但房门却被锁得死死的，完全打不开。
他只能站在外面看着，无能为力的看着。
你这个混蛋，快停下来！
你这样也配当一个父亲吗？
快住手啊！混蛋！
女孩的叫喊变成了挣扎，小小的身体，力气却出奇的大。
束缚用的皮带被扯断，大人们完全无法阻止，身上的管子接连脱落。
加油，加油啊！
不要受他们摆布，挣脱他们！
马上就要解脱了，快！再用力一点，摆脱他们！
马上就没事了！
凌辰站在外面不断的给小女孩加油。
但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声音冰冷的响起。
“你不想见妈妈了吗？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吧？检查的时候不能乱动！你有认真听吗？想要见妈妈的话就乖乖的躺着，不要乱动！一会儿就没事了，以前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对吧？乖乖的躺好哦，听话。”
随着中年男人的话，小女孩慢慢停止了挣扎，就算身体痛得不断的抽搐，却没有再动分毫，连声音都没有再发出来。
“我会听话的，所以检查结束了要让我见妈妈。”
小女孩强忍着身体的疼痛，笑了出来。
“对，只要肯听话，马上就可以见到妈妈哦。”
“嗯，会听话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听他的啊？
这种人根本不配当父亲啊！
为什么不肯反抗？
凌辰一点点跪到地上，不甘心的捶打着玻璃。
“因为我想要见到妈妈啊！”小女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凌辰茫然的抬起头，实验室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小女孩正站在身边不带任何表情的看着自己。
拉起凌辰的手，“走吧，和我一起去见妈妈！”
拉着凌辰的小女孩活蹦乱跳，就像刚刚的事从未发生过。
来到一间房间外面，得到允许，小女孩走了进去，凌辰跟在她身后。
当走到病床前的时候，不，不是病床吧，那是和小女孩刚刚躺过的实验床一样的东西。
凌辰身形一震，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
因为实验床上的生物。
那应该是人吧？至少曾经应该是人。
除了头部，身体的其他部分已经是不能称之为人的别的什么东西。
凌辰僵硬的扭头看向小女孩，这是她的妈妈？
这是什么？这个地方究竟是在做什么？
她看不见吗？她的妈妈现在的情况？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在凌辰不知所措的时候，小女孩已经和妈妈聊了起来。
“妈妈，我来看你了。”
“”那个妈妈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容，以及愧疚。
“爸爸说你生病了，一直不让我来看你，你会好起来的吧？”
“没事的，妈妈很快就会好起来哦，你不要担心。”
“是吗？可是妈妈你都不会动了，以前每次来，你都会用手来摸摸我的头，今天不行吗？”
“对不起哦，妈妈刚刚动了手术，手还没有力气。”
这当然是谎言，因为不止她的手，除了头以外的身体，全都已经变成了非人的东西，想动都已经动不了丝毫。
小女孩有些失落。
这让妈妈眼中浮现出悲伤。
“能和妈妈说说你这段时间的事吗？妈妈想听听。”
“当然可以了！”
听到妈妈想听自己的事，小女孩兴奋的全都讲给了妈妈听。
说到开心的事，妈妈也会跟着笑，说到悲伤的事也会跟着悲伤。
这个时候小女孩就会安慰妈妈。
说到检查很痛、很难受的时候，妈妈就会不停的说对不起。
小女孩不想妈妈难过，又会挑着开心的事说。
如果换一个场景，如果妈妈不是现在的这副模样，想必会是一副十分温馨的画面吧。
然而现在，看在凌辰眼中，只剩下满腔的怒火。
最后当小女孩说到自己每天只能一个人玩的时候，妈妈脸上充满的寂寞感。
为自己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小女孩身边而感到寂寞。
为小女孩孤身一人感到寂寞。
而寂寞的眼神又充满了无奈，如果自己也不在了，那她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她不能和平常的小孩一样幸福的生活？
为什么她从小就必须的接受这种不公平的待遇？
妈妈在心中诅咒着这个世界，诅咒着所有人。
短暂的见面很快就迎来别离。
回过神来的时候，凌辰发现小女孩一个人坐在墙角。
凌辰走了过去，蹲在她面前，“怎么了？”
“妈妈死了。”小女孩低声的回答。
凌辰又一次怔住，“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没有回答，但小女孩背后的房间传来了对话。
“实验体43号无法承受实验，已经确定失去生命体征，实验失败。”
“就实验数据来说还算不错，可惜了。”
“处理掉吧！”
冰冷无情的话语，像是在说着随手将死去的动物丢掉一样的无情。
紧紧的攥起拳头，一腔的怒火却无处可以发泄。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可是比起自己的怒火，眼前这个小女孩的悲伤和痛苦该有多深？
凌辰想要安慰她，却和她的视线对上。
眼中没有丝毫的感情。
“呐，你说人为什么会死？”
不知道。
但这样的话却无法说出口，只能沉默。
“因为是人，所以才会死对吧？不会死的只能是怪物。”
“不对！”
“哪里不对了？”
小女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哪里，哪里都不对！”
凌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
但如果不这样说，不这样说的话，现在的她一定会消失吧。
“是吗？算了！”
小女孩无所谓的站起来，“走吧，一起去玩吧，趁现在还有时间。”
不管凌辰答不答应，小女孩拉着凌辰从建筑物中跑了出去。
现在的凌辰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是在想着要是能陪着她，一直陪着她就好。
但是小女孩注定是孤独的。
被牵着的手突然消失了一瞬，小女孩也因此向前跟跄一步。
回头看着凌辰，寂寞的表情浮现在脸上。
“你也要走了吗？”
“抱歉！”
感觉自己正在渐渐醒来，直到这一刻凌辰才发现，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场梦境，一场十分真实的梦境。
“不要走可以吗？留下来，一直陪在我身边！”
小女孩脸上滑落泪水。
“对不起！”
醒来的感觉已经越来越明显，这是凌辰无法控制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不想再一个人了！不要丢下我！”
小女孩紧紧的抱住凌辰。
凌辰也不想，可是没有办法，“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只能在最后用力的抱紧她。
“拜托了！不要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