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6（3）初识

    “你爸妈是怎么同意你在外面一个人住的？”宋影觉得这种事情很难理解，尤其是对于莫闻霜这种看上去又瘦弱又好看的男孩子，“你才高一。”

    孙采之接话：“我也想在外面住，羡慕了。”

    莫闻霜看向自己手中的钥匙，捏了捏上面的小挂件，慢条斯理地说：“他们不怎么管我，只要没出事就行。”

    宋影：“啊？”

    孙采之：“真的吗？”

    他们并没有这么随意地进入莫闻霜的领地，而是慢慢捧出一颗心，想先彻底认识这个新朋友。

    “你和你家人……”宋影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地问，“关系不太好吗？”

    莫闻霜沉默了。

    在这一段寂静无声的时刻，只有饭店里空调运作的声音，孙采之和宋影的目光长久地滞留在他身上，却不带恶意。

    只有探究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鼓励。

    他想说，他们就听，如果不想说，那就算了。

    莫闻霜还是说了。

    有些东西其实不能长久地藏着掖着，那些沉疴会在人皮的覆盖下溃烂生疮。或许是宋影和孙采之这一段时间的陪伴给了莫闻霜撕开宣泄口的勇气。

    又或者，他已经被逼到了一个不得不向外吐露的绝境。

    他平静又流畅地说起了他的家，言简意赅，风平浪静。

    像是在叙述一个荒诞又没营养的故事，仿佛故事里那个无助的孩子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可笑又可悲的灵魂。

    言简意赅、面无表情。

    宋影和孙采之就在一边静静地聆听，他们柠檬茶里的冰块渐渐融化，水位升高，原本挂在杯壁上的柠檬片被红褐色的液体淹没。

    良久，又或者只是一瞬。

    故事说完了，故事中的人用淡漠的目光清泠泠地看过来。

    宋影分明在那双桃花眼的深处看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悲伤和祈求。

    太深太深，随时都会被浪花淹没，然后让给我下一艘孤舟触礁沉没。

    谁都说不出安慰的话，那样轻描淡写，未知他人苦。

    世界上不会有两个灵魂达到感同身受的共情，面对某些沉疴，所有语言都变得苍白，像一滴融入深海的墨水。

    宋影只是说：“你没错。”

    他们这顿饭吃了许久。柠檬茶彻底失了一开始刺骨的温度。

    孙采之定定地看着莫闻霜的手，他瘦削的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好似随时都会失力。

    莫闻霜率先打破了这阵沉默。他照旧笑了一下，好像刚刚的痛苦都已经抛之脑后：“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已经习惯了。”

    “其实我发现了，你和你们家长相处得也不是那么好。”

    “孙采之住校，每周回一次家，却不喜欢接你妈妈的电话，宋影家就住在附近，但从来没在聊天中提起过和你家人有关的任何事。”

    莫闻霜端起柠檬茶喝了一口，因为浸泡时间久了，柠檬皮的苦涩味有点溢散，和酸甜味混合在一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不假，或许对于大部分人，不幸福、不美满才是常态。”

    所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对的，宋影和孙采之能迅速了解彼此后亲密无间，也能迅速被莫闻霜吸引。

    他聪明、成熟且懂得大部分人情世故。

    宋影和孙采之没有否认。

    孙采之承认了他有一个控制欲极强，有轻微焦虑症的单亲妈妈，宋影承认了他属于那个“不应存在的二胎”。

    他们也有故事，或多或少对于这两个少年产生了影响。

    孙采之在囚笼似的家庭牢笼中爆发，变得叛逆，逐渐疏远了他的母亲。

    “她从来不信我说的任何一句话。”孙采之说，“在我小学的时候，他每天凌晨都要推开我的房门，确认我没有在偷偷玩耍，每天放学后要给我打至少五个电话，晚到家一分钟，就是一顿打骂。”

    宋影在潜移默化的排挤中成了个对“家人”没有任何概念的孩子，他不渴望成家，不懂亲情，也对他的家人没有任何爱意。

    “我有一个非常正常且健康的哥哥，在当时的年代，是不允许生二胎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妈非得再要一个，生下来后又为了保住工作，不得不隐瞒。他们从来不接我上下学，不去开家长会，偶尔必须和他们同时出现，我要叫他俩‘叔叔阿姨’。”

    每个接受过完整教育的孩子都知道是非黑白，在道德层面，他们知道自己的父母都有自己的苦衷和悲剧，都有被迫成为现在这副模样的理由。

    可他们见识过真正的幸福，见识过“家”的本来面目。作为一个尚在发育长成的孩子，他们无法原谅。

    他们首先是人，是生物和意识层面独立的个体，有追求美好和幸福的权利，其次才是子女。

    所以无人有资格劝说他们和解，无人有资格补偿他们支离破碎的童年。

    家人无法选择，但朋友可以。

    他们是彼此后天主动选择的家人，可以永远陪伴下去。

    莫闻霜说：“幸好我们遇见了。”

    “这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