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再往前走

    莫闻霜既然答应了父母会再和他们一起吃饭，自然是不会爽约，他们俩都预留了足够的时间给南城，所以也是找了某天中午，去了莫闻霜挺喜欢的一家餐厅。

    其实很难说他们之间的矛盾是被放下了还是没有，但不再有人提起。

    依然是四个人，没有带莫生焰。

    莫见海喝了酒，俞冬烬和莫闻霜就把他俩开车送回家。

    莫生焰并没有在家，不知道拿着莫见海留得钱跑去哪了，莫闻霜也从不关心这些。

    他俩并没有在这里久待，乘车离开的时候，路过紧挨着小区的河堤，莫闻霜透过车窗玻璃，眼里映着那条河流并不十分干净的水。

    他突然说：“小时候，我爸经常带我在这里玩儿。”

    俞冬烬拐了个弯，放慢了车速：“你想下去看看吗？我陪着你。”

    他们还是下去了。

    莫见海是个手很巧的人。他会做很多活计，也会修理一些线路，当然也包括折纸。

    在莫闻霜很小很小的时候，莫见海会教他折纸飞机，折纸船，带蓬的、不带蓬的，还有千纸鹤。

    他不喜欢买成包的手工专用卡纸，就拿街头领的小广告，折出来的东西花花绿绿，带着各种各样的字和画。

    “那时候，我总觉得我折出来的千纸鹤没有他折的好看。”

    他们会攒下这些纸船和纸飞机，全带到河堤草坪上。有一块草坪是专供人们玩乐用的，可以踩踏，旁边种了许多玉兰树，春天，玉兰花香隔了很远都能闻到。

    莫见海就带着莫闻霜在这块草坪上，比谁的飞机扔的远，往往都是莫见海胜出。

    刘琴会坐在一边的报纸上，看着他俩。

    小船里会被塞上落花瓣，由莫见海小心翼翼地放在水面上，再被活水推远。

    莫闻霜会问：“如果有蚂蚁爬在船上，它们能被渡到对岸吗？”

    莫见海会笑着回答：“可能吧，也或许不会。”

    有时候，疯的不是那么厉害的莫生焰也会加入进来，他也和莫闻霜比扔飞机，然后以各种各样的手段胜出，再嘲笑他。

    那时候的莫闻霜和一个普通家庭的幸福小孩儿没有什么区别。

    再往前走、再往前走。

    这条河堤后面联通着一个村落，村落的后面，就是郊区。

    莫见海会带着莫闻霜摸着从未走过的小路，去探索他们从未到过的地方。大部分是荒地，走上一圈回来，手上会扎些小刺，身上会挂些苍耳。

    然后刘琴就会一边从衣服上摘苍耳，一边絮叨数落莫见海。

    偶尔莫见海也会在晚上骑摩托车带着他，去更远的郊区，找一片人迹罕至的小树林，拿着手电筒抓知了。

    生下莫闻霜的时候，莫见海已经四十多了，所以莫闻霜幼时体验的东西和同龄人不太一样，玩具零食什么的很少，倒是去过很多南城周边的山、林。

    莫闻霜直到现在也很喜欢那样的日子。

    也会永远铭记着那些柔软的、幸福的回忆。

    爱和恨有时候并不冲突，它们叠加在一起，才能勾勒出回忆原本应该有的样子。只是总有一方会胜出，会在表面上盖过另一方。

    莫闻霜柔软到脆弱的心选择了让这些温柔盖住其他。

    所以他不恨自己的父母。

    哪怕他发现自己的生命也会受到轻视和威胁，哪怕他的伤痛日积月累。

    再往前走、再往前走。

    他们走过了莫闻霜原来学骑车的路，走过了河面上的吊桥，踩下去就会晃晃悠悠。

    过了桥就到了河对岸。

    春天一整个季节，河堤两旁的繁花都不会停歇，分批次地成群结队，一直开到盛夏。会有村民赶着几只羊过来，也会有大爷大妈晒太阳。

    可惜现在已近冬天。

    “后来就来的少了。”莫闻霜抬头看看光溜溜垂下的柳条，“过了可以到处玩的年纪，就结束了。”

    随着莫闻霜的自主人格越来越成熟，他有了自己的梦想、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他开始思考自己的生命，然后就发现了矛盾。

    一但发现了，就越来越多。

    他在莫生焰一次次带血连筋的暴力和家庭每日不休的争吵里陷入迷茫，他渐渐能听懂了、渐渐不想听了。

    所以有时候他会想，人是不是活的不清醒，会幸福很多。会忽视矛盾、忽视所有相悖的观念，表面风平浪静到近乎融洽。

    俞冬烬回答：“或许吧，我也不知道。但保持主观清醒没什么不好，至少没白来一趟，没白受一遭。”

    “至少你愿意去看看更远的世界，愿意去接触更美好的美好，可以成为自己，而不是谁的儿子，谁的弟弟，谁的学生，谁的泯然众人的熟人。”

    莫闻霜笑了。他说，对。

    莫闻霜拉着俞冬烬的手，抛开那些纷杂沉重的回忆：“所以观念一致还是很重要的嘛。我们是灵魂伴侣，天生一对。”

    两个人的惺惺相惜或许早就刻在灵魂诞生之初的基底上，他们会认同彼此，一旦相遇，就会共鸣。

    只要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