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场风
其实人刚经历过过于庞大的情绪起伏时,是很难集中精神完成工作的,但莫闻霜总得想办法转移注意力。
他翻看了《都晚》上之前发布的原文,把过于文学性的部分剔除,这是个不太需要动脑子的过程,只是让故事变得简洁。
直到俞冬烬叫他,莫闻霜才堂而皇之地搭着俞冬烬的手下车。
随着电子密码锁发出密码正确时的“滴滴”声响,一道雪白的身影飞速扑过来,在莫闻霜身前止步,尾巴拍打得飞快。
雪沫黑葡萄一样明亮的眼睛里,全是莫闻霜的身影。
每每这种时候,莫闻霜的心都会软下来,进门之前所有的坎坷都可以暂时遗忘。
很久之前,雪沫是这样一盏灯,后来,俞冬烬长久地陪伴在他身边,成了一阵永不停息的风。
再后来,俞冬烬和雪沫都留在了原地,莫闻霜一个人行于荆棘,他在意大利的三年,没有风,也没有灯。
莫闻霜弯下腰一把抱住雪沫的脖子,给了它一个蹭蹭。瑞士牧羊犬的毛发其实没有萨摩耶那么蓬松柔软,但莫闻霜揉了这么久,早就觉得无比舒服了。
放开雪沫后,莫闻霜和俞冬烬去阳台上坐下,关上玻璃门,一人一根烟点上。烟雾在风中迅速飘散,雪白的小狗坐在玻璃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尾巴看着他们。
莫闻霜咬破第二颗爆珠,感受着红酒味和薄荷味混合在一起。他的目光搁着风的河流看向俞冬烬:“我以后就在海市定居了。”
俞冬烬往烟灰缸里洒了点水,挺起身子离莫闻霜更近了些:“那这边呢?”
莫闻霜弹了一下烟灰,烧尽的灰烬落下,迅速褪去最后一点火红,灰白一片落入水中,又沉没:“我每个月会给他们钱……我们互不相欠了。”
俞冬烬和莫闻霜都知道,这个“互不相欠”单单指物质方面。
莫闻霜从高二开始就很少再向家里要钱,直至大学的自给自足——就连出国留学的资金,百分之八十都是莫闻霜自己攒下来的。
他的银行流水证明都用的自己的积蓄。
旁人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在这个年纪负担的起每年十万的留学开销的,包括俞冬烬。但莫闻霜就是做到了,他的才华一旦开始展露,就被他不断压榨,从各个领域抽取报酬。
他有这个本事,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和申家合作,但他也过得很累。
直至现在,莫闻霜从回国后就决定每个月给莫见海一万五的金额——他刚毕业,还要读研,海市的生活费又高,就算莫闻霜现在片酬不低,这一万五也是省下来的最高限额了。
等他在海市站稳脚跟,只会根据自己的收益不断提升这个数目。
这只是物质上的账目。至于他和那个家的爱恨纠纷,那些杂乱无章的感情和回忆永远都是理不清——爱和恨不可抵消,它们是一种微妙的叠加态,同时存在,永不坍缩。
莫闻霜会记得小时候父母的陪伴,也会记得后来逐渐破碎的歇斯底里和渐行渐远。
这些感情理不清,也不用理清。
俞冬烬没有多言。他深深地看着莫闻霜的眼睛,烟雾刚吐出来就会被风吹散,那双干净又漂亮的眼睛搁在清晰。
俞冬烬的烟灰自然断裂,他说:“你还打算租房子吗?住在我那儿好不好?”
“我明年要在海戏读研。”莫闻霜瞥了他一眼,把自己的烟盒递过去,“你尝尝,我在意大利买的双爆。”
俞冬烬:“我知道。如果你想,我天天送你去上课,咱家离海戏也不太远。”
莫闻霜:……
但是“咱家”这个说法实在柔软,让人忍不住耽溺,然后沉沦。
良久,他说:“好。”
俞冬烬趁着这个机会,一步步逼近,他像个强大的猎手,在野兽稍微放松的间歇织出一个毫无退路的陷阱,引诱着自己的猎物缓缓入瓮。
俞冬烬接着说:“我们是不是算正式确立关系了?有长久的未来且彼此信任的关系。”
莫闻霜笑了一下。他并非全无察觉猎人的诡计,但却装作一无所知,自然而然地向前迈步:“是。有长久的未来,且我们彼此信任、尊重。”
“那你以后也会依赖我吗?会用我提供给你的一切支持吗?”
“当然。我需要你的支持。”莫闻霜说,“我们亲如一体。”
最后四个字像从他口中吐出的烟雾,冰凉却带着点甜味,袅袅婷婷在风中被吹来,像一支只有旋律的歌。
俞冬烬吐出最后一口烟,他漆黑如墨染的瞳孔里迸发出一种矍铄的满足,像终于完成了什么大业,餍足地露出柔软的芯子。
烟蒂被灭在水里,发出“嗞”的评委声响。
两个人在风中拥吻,逐渐西沉的太阳发出最后的余温,穿过两栋高楼的缝隙,正好洒在二人的面颊上。
他们就着阳光,就着残留的红酒薄荷味,贪婪地搜刮着彼此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