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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贺师寿头顶胖仙桃 戏角儿刀分芸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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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那次唱金水桥时剧场发生的事张云雷一早回来就一五一十对师父说了,郭德纲不是不知道何云伟戏台子上的德行,上辈子离了德云社,丑角儿彩旦他没少往台上凑合,看得不少人都说他一句一句往人家腮帮子上捧,可就算那两个人戏唱得都入耳,那又能如何心不正又拎不清自己的位置,现如今又有两个小孩几自幼的能耐摆在他们前头,他们那点火星儿就更没眼看了。

    这事张云雷说完之后,郭德纲也就是那么一乐,小孩儿是聪明,知道怎么救场了,这是好事,何云伟剧场里搞了这么两次,往后哪个还敢用他要是继续赖在社里也就是吃一个人的饭,待不下去一拍两散,这辈子他可造不出来什么德云社吸人血的脏水,这事兴许张云雷自己也明白,故此半点都不担心自己以后还能在园子里遇上他。

    再后来就是侯老的专场了,那天何云伟曹云金二人都托故没来,小孩们喜气洋洋给两位师爷贺了千秋,更是想不起他们了。这两年新入社的徒弟和传习社的学员更不必说,都已经不大见得着他们了。

    这年阿陶得了邀请,上了央视的京剧春晚,晚上一屋子不回家的师兄弟都等着看,小小的阿陶这一次正经扎靠挂髯,背着四面靠旗在台上四平八稳唱着《定军山》,郭德纲攥着遥控器在下头看着,点着头道:“这肯定不是沈先生教的,怕不是赵老亲自指点过。”

    “这您都能听出来!”张云雷端着果盘放在茶几上,闻言十分惊讶,他自然不知道师父与赵老的关系,再者以陶阳的天分,只要老先生指点过一次,那股子劲儿恐怕就盖都盖不住,郭德纲啧了一声从果盘里刨了个苹果出来,道:“你们不知道的多着呢,好好学吧。”说完又想起一事来,对他道:“辫儿,过来,跟你商量个事。”

    “可不敢当您这么说。”张云雷端端正正坐在师父旁边,睁着俩大眼睛看着他,郭德纲挠了挠头顶上的桃儿,开腔道:“辫儿啊,过了年也有虚岁十七了吧。”

    这怎么还突然算岁数了呢张云雷一头雾水地点点头,就听郭德纲道:“你不是一直想回社里么,给你安排个活儿。”

    “什么活啊爸爸”“往后社里柳活儿交给你,太平歌词可得好好教啊。”张云雷被师父慈祥的微笑吓得一个激灵就站起来了,一张小脸像是蔫了的苦瓜,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有的比我都大一轮呢,这个真不成,爸爸你饶了我吧!”

    “哎呀,儿你还能够怯这个场不能够

    呀!”郭德纲拉着小孩又坐下,这其实也是有些无奈的,上辈子干这活的是曹云金,大概其算一算那会儿岁数也不大,没有辫儿这么小就是了。但辫儿有本事就是有本事,跟岁数关系不大,且往后这孩子是要当龙虎将来养的,早一些熟悉各路师弟,早一些接触社里的管理对他而言也是必要的,不然在台上站了小十年,下来连几个人都降不住,那就有点不是事儿了。

    虽然郭德纲很清楚张云雷上辈子善于管理,不过孩子嘛,早历练早好,于是他继续笑眯眯对着张云雷忽悠:“你看啊,现在他们学也是听你的录音看你的录像,跟你去教也没差的,还省着他们自己琢磨了,你不是老说跟哥哥们好么,就当一帮忙。”

    嚯,我的老爹爹,这可不能这么算,张云雷心里门儿清着呢,听录音那是师兄弟们自己的事,可一旦挂上了“教”,那可真就是出得我口入的您耳,学好学赖可就不是与他无关了,这份责任太重,他怕自己承担不起来。

    “要不等开年上课了,高老板教你跟着学学,咱们先试试。”郭德纲摁住张云雷,一边趁着小孩儿发慌冲着厨房外头的于谦使眼色,于大爷闻弦歌而知雅意,立马高声给来了一句:“角儿啊!包饺子来呀!”郭德纲闻言,一把撒开小孩,边遛边道:“就这么定了,辫儿你过完年就准备吧。诶,哥哥我来啦!”

    年是如何过的自不必说,年初一跟师爷家里拜完了年,小孩儿趁着园子里没事,在自己屋里天天端着御子板琢磨,他自有一把双手御子的绝活,但这心里可没因为有什么好活儿就轻松下来了,转过年开课跟着师叔去研究了几次这才渐渐有了点儿谱,紧接着就被赶着鸭子上了架,跟着教太平歌词。

    纷繁四月,学习班招学员了。

    这传习班上辈子就让郭德纲从中简拔出了不少好苗子,开了这么多年小孩们早就习以为常,只是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张云雷打从听说这次招生开始就整天坐立不安的,一听人提起来俩耳朵就跟兔子似的竖起来了,郭德纲观察了他几天,忽然觉得这孩子不会是不想一起跟着去吧不过一问小孩儿又说这是没有的事,老郭到招生那天也没搞明白小孩儿这是怎么回事,只能由着他去了。

    考场设在德云书馆,因为这辈子种种变化,两位师爷不必过来帮他勘合,郭德纲也有时间,所以就是郭德纲于谦老两位,加上高峰栾云平,带着教太平歌词的张云雷一起来看,小孩儿年纪小知道自己不是做主的人,只是他知道今天有一个人要来了,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已经让他日思夜想了许久了。

    杨淏翔说的,他说他今年会来的。

    外头排着的学员他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许是时间还早,并没见杨淏翔在里面,等到上午面试接近尾声,都没见他进来,小孩儿脸色渐渐僵硬起来,郭德纲看在眼里,就叫他出门透口气,谁知刚要出门,迎面就看见杨淏翔胖墩墩的颠着肉往这边跑。

    “诶,辫儿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没事,师父。”小孩儿坐回椅子上,低头拨弄着桌上自己的保温杯。

    杨淏翔进来了,他跟评委鞠躬问好,一抬头,忽然漏了一下呼吸,只见这里头唯一一个他最熟悉的人就坐在上头把边儿,手里攥着个茶色玻璃杯,头发还是顺顺软软地搭着,唯有这张他想象过无数次的清水脸儿,叫他猛然间连说话都不会了。

    天可怜见的,相识数载,他从未见过张云雷不上妆的样子,每次相见都是匆匆一面转眼他就奔了台上,却不想,那金丝女蟒下头,居然是如此清净如仙的孩子。

    张云雷抬头匆匆与他对视了一眼,天晓得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这又不是考自己的,张云雷掌心里掐了一把汗,郭德纲看这俩孩子眼巴儿眼瞧着,忽然扇子一怕脑袋,后知后觉,暗道不好,合着这猪好像老早就对自家的白菜起了歹心呐!

    杨淏翔知道是要表演才艺的,于是自我介绍罢,直接道:“我给各位老师说一段《八扇屏》的粗鲁人。”

    郭德纲就那么瞧着,却不是看杨淏翔,他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家辫儿心惊胆战地听着杨淏翔的“粗鲁人”,这段儿上辈子他就说错了,这辈子应该是还没机会纠正过来,果不其然,听他说到“日闯三关,夜夺八寨”时,小孩儿的脸蹭地又白了,那架势就跟十岁时自己背错了贯口挨揍差不离儿,双层的保温杯差点让他攥裂了,郭德纲心里突然又坏起来,待他说完,神情严肃,道:“孩子你记住,刚才你说‘日闯三关,夜夺八寨&39;,其实不对,应该是‘日抢三关’,因为抢夺是一个词。”

    话音刚落,只见那边张云雷一脸恨铁不成钢,还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其实他都没弄明白自己干嘛这么大反应,眼看着杨淏翔危险了,忽然又听师父道:“孩子,你会唱吗”

    “嗯,会一段太平歌词,是看的社里的录像。”

    言下之意两辈子一样,还是跟辫儿学的,郭德纲觉得忒逗,面上不显,道:“那唱吧。”

    杨淏翔点点头,站起来认认真真开了腔,听词是《鹬蚌相争》,可这调真是半点不在调上,张云雷听了两句心都揪着,站起来小声跟各位师叔伯兄弟道了歉,快步就到外头吹凉风去了。

    下头杨淏翔心里也不舒服,他只觉得自己这回完蛋了,但更难受的是自己在欣赏了好几年的角儿面前丢人了,《鹬蚌相争》唱了三四句,郭德纲叫他听了,问他道:“孩子,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要报考德云社吗”

    闻言杨淏翔没有回答,他看了看左右陌生的评委,郭德纲明白过来,对身边几位道:“这孩子有心里话说,哥哥领着几位出去回避回避吧。”

    于谦招呼了高峰带着栾云平出去,杨淏翔站在下头,下定决心,终于开口道:“老师,我是为了一个人来报考的。”

    “能说说吗”

    他点头,答言:“我第一次见他,他台上,我台下,他在上头一身红衣说着八扇屏,那时候我觉得他离我特别远,我是个俗人,他是个角儿。

    “第二次见他,我们只隔了一步之地,他扎着女蟒,我们一起在大园子后头的空地上走,他说让我考德云社,我就来了。

    “今天我又看见他了,老师,师父,我觉得我这几年做的事儿,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到他身边去,不隔着台上台下,也没有什么一步之地,就站他身边,为了这,我认了。”

    郭德纲没料到这辈子他们能有这么深这么久的缘分,他注视杨淏翔良久,终究是叹道:“好孩子,好孩子,可真是又要输给你们了。”“那我这算是”

    “听一个人唱戏追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了。”郭德纲用折扇拍了拍手心,道:“他现在就在传习班教太平歌词,你那调儿太煞耳朵,有时间让他给你规矩吧。”

    杨淏翔愣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惊喜得手足无措,连连道谢鞠躬,跑出门去,一眼却看见张云雷站在窗前风口上,薄粉衬衣被风吹得领口直颤。

    “那个”

    “你明年还来不来了”张云雷回过头,懊恼俩字就差写脸上了。

    “嗯不是,那个,师父答应了。”

    “答应什么了”小孩儿愣了。

    “他说我唱的太难听,让到传习班找你规矩规矩。”

    张云雷半晌没缓过来,他变脸慢得跟慢镜头似的,到最后只剩下满眼亮晶晶的笑意,点着眼前这墩儿道:“是得好好给你规矩规矩。”“得嘞,张老师,那以后我可就跟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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