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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不入室先生播恩惠 小童儿圆抱拜山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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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论是什么时代,只要是有消息可以传播的地方,都不会少了一群人像闻见肉腥味的鬣狗一样直着脖子往里钻。李老闲居在家,除了偶尔开一开收音机外,剩下的消息几乎全是从报纸上来的,那天馥津园的事就列在二版,黑白色的照片拍了一堆,再借此把事情写得好像天崩地裂,博人眼球。

    陶阳这孩子的事迹她听过不止一回,这些天小孩过来看功课的时候没少说,李老嘴上不予置评,但心里模模糊糊也有一个机灵漂亮的小团子唱戏的影子,而这一切显然与兵荒马乱的事发现场中那个躲在自己学生身后的孩子并不相符。

    连小小孩童都要因为大人们追名逐利被连累至此,梨园净土又从何来李老不出世多年,第一次生出了想插手管一管的欲望,因而再三思忖之后,她亲自给郭德纲打了一个电话。

    郭德纲听到李老的声音很是惊讶,照理说这种事不该麻烦前辈出头,平素两边也只是张云雷在做传声筒,天大的事没有人家长辈亲自来找小辈的道理,郭德纲赶紧拿着电话站起身来,恭敬道:“先生好,我是郭德纲。”“你那边不觉得老太太叨扰就好。”

    “不敢当不敢当,先生叫声大名就是抬举了。”

    “这次事急了,咱们不遛弯子,辫儿在园子里出事了我知道,那边小陶家长闹事还在局子里,我只问你,他家人出来之后,这事你怎么解”

    郭德纲也是叹息,李老不是外人,他索性实话实说:“原来打算给孩子找好文武师父,再告诉家里,家里要是不放心就来北京,我们给在社里安排工作,孩子也不至于跟家里太生疏,结果让王福忠一闹,现在两边关系闹得很不好,孩子这边也是,一来是好多年不怎么见家人,二来是那天他叔叔把辫儿给推了,他自己也不愿意亲近,这事儿就僵在这了。”

    “嗯。”“现在就只能先别耽误了孩子,转年孩子就快十岁了,十一到十六随时可能倒仓,过了年再找师父怕人家就不收了。”

    “是这个理,小陶毕竟和咱们辫儿不一样,小辫儿我是不会收为入室的,但小陶这孩子要是能得好师父,前途无量呐。”“您的意思是”“小郭你信得着我,八月十五两个孩子我一齐带着,孩子唱什么,由着那些老先生挑去吧。”

    李先生话说得轻巧,郭德纲却知道这是何等难遇难求的事,上辈子阿陶拜先生,那是自己千难万难走人脉才得的,虽说因为孩子岁数拖累了是一个原因,但他自认哪怕当时的陶阳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凭他今日的能力也不可能像李老一样为他找到行里最好的师父。郭德纲很清楚这桩好处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张云雷十二岁跟着李老学艺,童子功姑且不算,仅仅两年过后已经登台演出,他是自己的儿徒,又何尝不是李老半个儿徒若不是张云雷坚持不肯丢了相声,他这会儿早就是李老最小的入室弟子了,既然李老与他没有师徒上的缘分,心臆难平,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找补。

    至于这找补的办法,自然就是好好帮一帮陶阳,这个张云雷硬拼了才抢回来的孩子。

    这时候就不用推辞了,没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必要,郭德纲好生答应了,放下电话,冲着里屋过来探望小孩儿的于谦道:“哥哥,帮我打点鸡蛋,今儿中午做炸酱面啊!”“诶!角儿,收收调门啊!”

    八月十五中秋节,说晚不晚,说早不早,阿陶的家乡人治安拘留出来之后,该回家的都灰溜溜回家了,只有父母还留在北京城,郭德纲跟他们一一讲明,阿陶往后如何,是跟着他们回家还是留在北京,等八月十五之后再见分晓。

    张云雷养伤的时日里师父不让走动,那会谦儿大爷的什么天精地华神兽园子还没开起来,但他老人家能弄来的稀罕物不少,那天来看过他之后知道他无聊,特地给送来一只这些年新火起来的布偶猫,小猫三个月大,性格粘人,唯一的麻烦就是天热掉毛,张云雷为免咳嗽伤嗓子,又出奇招,每天带着口罩撸猫。

    连师父都看不下去了,跟大爷吐槽,说您这哪是送来只猫,整个儿一生化武器。

    转眼间,金风送爽,银杏叶子黄了的时节,中秋戏曲艺术晚会如期开幕。

    这就是曲艺会了,电视转播上往往也就是看个热闹,台上台下名家云集,各家英雄展英豪,京畿能叫得上号的名家汇聚在此,如能列席,实是难得的机遇。

    各位上了年纪的老板也会带着弟子过来,大多是家门翘楚,同各位长辈同仁打声招呼,往后自然有所关照,再则是自己年纪大了,单独出席难保万全,也要年轻徒弟照看着,所以在众多侃侃而谈的晚辈中间,李老带来的两个小孩最为特殊,引得众多前辈过来逗着玩。

    这种时候陶阳反而更有优势,张云雷岁数大些,这种场合难免沉静得多,小陶阳被一群爷爷奶奶围在中间给糖吃,小小娃娃梳着个斜的桃刘海还穿着红大褂,只差抱条鲤鱼就成了年画娃娃了。

    “李老,这两个是新收的小弟子”

    李老笑着拍了拍扶着自己的张云雷,道:“大些的这个是我的学生,德云社小郭的弟子,你原来跟我提过他唱的鼓戏。”

    来人立刻点头,道:“李老慧眼识珠啊,这孩子倒仓了没有”

    “倒得挺好,现在已经在小园子里历练了,往后大园子里有事需忙,不必疼着他,尽管支使就是了。”

    这就是想把学生往上送一送的意思了,来人立刻点头,附和道:“小孩才要多历练呢,您放心,都是这么过来的,少年才出英雄呢。”

    李老点头,又指着陶阳道:“那孩子唱戏上是老天赏饭,现在也小,八九岁的小孩,管我们这位叫一声哥哥,不能撂在家里,一起带过来给大伙相看相看,有哪位看得上带回去,收个小童儿不亏的不是”

    原来如此,来人心中暗忖,知道稍后安排坐席的时候要让孩子在老前辈们眼前晃一晃。

    其实去年张云雷是来过的,只不过那会他还是不登台的学徒,在众多师姐师兄们面前没什么存在感,且当时正在倒仓,也不能怎么开口,今年再来,也有人认出他来,感慨一番时光飞逝,中间居然还混着前辈来查作业的,小孩儿心里暗自哭笑不得,唱了几段白蛇传,又把其中几位太平歌词的瘾勾起来了,不得不又唱了一点“青城山下白素贞”。

    晚会开始的时候,果然就有师兄过来请,有些人张云雷不脸生,电视上都见过的,说是自家师父叫陶阳过去,想看看孩子,张云雷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一边听着台上一边四处扫视着找陶阳去了哪,李老按着他右肩让他稍安勿躁,还解释道:“他和你不一样,现在是学大路的时候,这屋里不管是哪位看上了都是好的,你急也没有用。”小孩勉强点了点头,把目光定在舞台上,耳朵里却是左耳听右耳冒,打小拎壶练功的手连茶都倒不稳当。

    晚会将近结束的时候陶阳被送回来了,是一位赵麟童老先生的徒弟,张云雷站起来对人家道谢,陶阳也没觉得紧张,就是被拉着到处聊天有些饿,两个小孩儿一起仗着摄像机扫不到,在桌子后面分定胜糕吃。

    晚上散场已是深夜,李老有徒弟来接,令小孩意外的是,出了大楼,那月亮底下等着他们的居然不只有栾云平,还有他的师父。两个穿着大褂的小孩跑过去,被郭德纲一左一右地牵着,再抬头,果然见门内有一位被人左右扶着出来,郭德纲眼眶一热,险些过去叫一声师父。

    上辈子郭德纲师徒缘分浅,侯老走得早,后来私淑麒派,得赵麟童赵老赏识,老爷俩投缘,可惜入麒派门庭之时,老先生已然作古,一约既定,唯有拜逝者为师勉作怀思,何其悲哉!

    正想着,赵老已然走到眼前,身侧一位搀扶的师兄刚要介绍,郭德纲已经鞠着躬跟赵老打起了招呼,赵老笑着摆摆手,道:“这可真是不知你家里住了什么好地方,孩子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好。”

    “您过奖了。”

    “这是我的弟子沈继芳,门下正空,你要是舍得,这小娃娃就先送到这边来,十来岁嗓子倒好了,缘分一到,可让他正式拜到继芳门下。”

    “谢谢赵老费心。”郭德纲当然还记得自己上辈子的师兄,这话陶阳也听得懂一部分,于是就这么一只手被郭德纲牵着,有样学样地鞠躬对沈继芳道:“师父好。”

    赵老又闲话了几句就要离开,沈继芳暂且留下,仔细交换了电话和地址,也不耽搁,就约定明天开始,比着张云雷当年去学艺时的例子,早晨六点起来出完早功,由郭德纲派徒弟送到先生家里去。

    临了走时,沈继芳摸了摸自己头一位小徒弟的脑袋瓜,忽然想起一事,建议道:“最近在捧一个麒三代的小孩,剧院要排珠帘寨,缺一位银屏夫人,孩子要是闲着,就去试试也未尝不可。”

    “承您吉言,改天就送孩子去看看。”郭德纲笑眯了眼,送走沈继芳,也没意识到自己这个决定麻烦着了北京那位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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