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春夏秋冬都曾见证过他的努力
自幼年时,甘长安便对时间看的极重,如今知晓自己仅有一天的时间准备,更是片刻不敢耽误,向师姐随意借了一把剑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他没有去向二师父求取功法,二师父也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说赐予他什么功法,因为不需要,昨日师姐带他挑选功法之时,他便发现,原来献谷的功法,自己早已练习过无数遍,在寒时小镇的十年,大师父教了他很多剑法,那时他不能凝气,但是大师傅说只要记住,只要练习,练习的足够多,质以量变,终有一天,他一切都会明白。
是的,甘长安明白了,原来,自己的人生从不孤单,五岁前自己有父母亲人贴心的陪伴,五岁之后,自己也从来不止有师父,二师父也早早为了自己,付出了全部的心血。
如今自己只需要用以前千次、万次的练习,配合上真气的运行,自己便能施展出真正的献谷功法,《洗尘风雨剑》、《百草回春剑》、《丹心剑》、《流星赶月步》随着一遍遍的练习,甘长安仿佛回到了寒时小镇,回到了与大师父相依为命的时光,又不免想到大师父悲凉的结局,自己凄惨的人生,他知道自己的路还有很长,又岂能止步于此。
-------------------------------------
在中州大陆的西南方,有一座山,山名西常山,并不出名,山上有座道观,名玄都观,也少有人知,因为西常山虽然不算小,但是玄都观却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门派,每代仅能招收到几名弟子,又因为与妖族连年的战争,所以门派目前仅剩下三人。
邓松涛如今便是玄都观的大师兄,如今年方二十五,便已即将踏入感知中境,在他这个年纪便有如此成就已是极为难得,而且他是在玄都观这样一个小门派修行,更能显出他的不凡。
因为西常山位于中州大陆的西南方,而巧合的是献谷同样也位于中州大陆的西南方,因为方向一致,所以西常山距离献谷并不算远,至少是相对于这片大陆上其他诸多修行势力并不算远,因此,在收到献谷传讯天下,献谷的新弟子要败尽天下英豪的时候,他便来了,因为距离不远,所以他是第一个来的,也是第一个挑战的人。
其实邓松涛想的很简单,我辈修行中人,自然是要在战斗中磨砺境界修为,能正面挑战献谷亲传弟子,这样的机会,可能这一辈子也只有一次,他没有理由不来,也没有理由不战。
直到邓松涛看到对面甚至面容略带稚意的少年时,他更是坚定了自己这次选择的正确性,心里想,奶奶的,赚大了,这少年年纪这么小,而且明显是刚刚突破感知境,如果能战而胜之,那自己就是战胜献谷亲传弟子的第一人,那以后玄都观招收弟子应该会容易很多,就算一不小心输了个一招半式的,这少年如此年轻就突破到感知境,而且是谷主的亲传弟子,以后必然前途无量,自己输在这样的人手上好吧,那也还是挺丢人的。
不管怎么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了退路,便只能尽全力一战。
对方虽然只是个少年,但是面对献谷谷主的亲传弟子,邓松涛自然没有任何的轻视之意,举着宗门宝剑流云剑率先发起进攻,向着对面少年刺去。
“白云出岫”
这是玄都观绝学流云剑法的第一式,也是起手式。
流云剑法是玄都观祖师观流云所创,素来讲究变幻莫测,飘忽不定。
白云处于山峰之间,自何处来,往何处去,从来不可捉摸。
流云剑破空而起,即将要落于对面少年身上之时,却提前被一把普通的长剑所挡。
邓松涛虽从未想过一招便能制敌,但也惊诧于少年敏锐的判断力,竟能提前预判到白云出岫的落点,后发先至。但是他也并不慌乱,顺势一招穿云破雾,想要攻破少年的防御,未曾想少年又是提前预判到一般,他剑势将起之时,便已发觉少年长剑下移一分,便是自己穿云破雾的落点。
邓松涛习剑二十余年,身负师门兴旺的重任,寒暑练剑亦不曾懈怠半分,剑意精纯程度亦是同龄人中少有,尤其是近些年前往边荒与妖族作战,战斗经验何其丰富,于是剑势再变。
转眼之间,场间邓松涛已与甘长安拼过了十余招。场外观战之人议论之声渐起,献谷观战的年轻一辈的弟子,望向场间游刃有余的小师叔,目光里充满了佩服,不愧能得到师叔祖的亲传,年龄与他们相差无几,剑法竟然已经如此高深,实在是太了不起了。而献谷的老一辈长老也难免心生欣慰之感,甘长安的应对着实令人惊叹,而邓松涛出身于一不知名的小门小派,但是修为凝练程度,剑法之精妙,尤其是战斗中流露出来的战斗经验,一看就是在无数战斗中磨砺出来的,这两人的表现,真不禁让人生出人族兴旺的自豪之感。
而比试仍在继续,邓松涛此时已明白,这少年要么是对自己所施展的剑法无比熟悉,要么是天生战斗直觉敏锐,但是自己已变幻过数种剑法,这少年均好似能提前预判到一般,那便只有一种解释,心里不免生出戚戚之感,这世上果然有让人遇到便绝望的天才。
但邓松涛如今年龄虽然也不大,经历过的战斗却不少,而且他已发现,这少年虽然战斗直觉异于常人,剑法精妙无双,但是不知什么原因,虽然已是感知境,但是真元运行仿佛是初学一般,略有凝滞,虽然这种凝滞的感觉已经随着战斗的继续,仿佛即将要消失了一般,但是毕竟仍是个机会。
那么邓松涛自然要把握这个机会,“飞云追月”,“流云断水”还是流云剑法,但却是流云剑法中最精妙,杀伤力最大的两式,只见流云剑如夜空中追逐明月的云彩,借着朦胧的夜色,转瞬便到了甘长安的身前,然后便是如流云般变幻莫测的攻击,仿佛连流水亦能斩断。
甘长安在飞云尚在追月之时便已动了,他想用《洗尘风雨剑》中的洗沧桑,但是飞云来的太快,而且他虽然已经是感知境,但是毕竟才刚刚凝气成功,终究在真元运行时出了问题,虽然在比试中他已经逐渐熟悉真元在体内运行的技巧,但是毕竟尚差一分,而在这紧张的比试中,差一分便是差了千里之遥,所以他只能退,运起《流星赶月步》,他便如流星一般消失在飞云之前,但是飞云之后仍有流云未散,他仍在危险之中。
甘长安自幼便家破人亡,他经历过灾难来临时彷徨无助的巨大痛苦,后与师父相依为命,师父百般教导,但自幼早熟的他,从未放下过自己的执念,他不知道自己在人族大义和自己的仇恨之间如何取舍,但是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想体会灾难来临时那种巨大的无助感,所以这些年虽然经脉有损,但是他从未放弃过修行,放弃过自己,所以在师父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他毅然决然的走出小镇为师父求医,如今自己的目标是医治师父,自己的目标是大朝会首名,那么如何能在自己人生的第一场比试中就落败。
于是他不再退,流云欲断水,那么流云断水之时,亦是水淹流云之机。
邓松涛只感觉流云入水,原来这少年竟是主动用左肩接下了自己的流云断水,于是在流云入水暂不得出的瞬间,他看到一柄长剑点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
在围观众人一片惊诧之中,邓松涛只感觉由衷的佩服,这世上确实有天才,天赋好到让人绝望,但是眼前这少年,年纪轻轻,修为高深,战斗直觉敏锐,偏偏性格还如此坚毅果决,在远未陷入绝地之时,便果断以伤换胜,自己远远不及。于是真心的抱拳道一句“邓某输了,心服口服,甘兄前途无量,令人佩服。”
甘长安理了理衣衫,郑重行礼道,“多谢邓师兄最后收了剑气,不然师弟说不得更要吃些苦头,甘师兄修为精深、剑法精妙、品行高洁,师弟也是由衷的敬佩,多谢邓师兄指教!”
邓松涛望了望少年犹自在流血的肩膀,略感愧疚的说道。“邓某学艺不精,最后时刻,收剑不及,而甘兄剑法举重若轻,这一点,邓某又是输了一筹,今日得以领教献谷剑法,得见甘兄高才,邓某幸甚至哉。叨扰了,邓某这就告辞了,他日甘兄扬名天下,邓某必然为甘兄遥贺佳辰。”
甘长安于世间的第一次正式露面就这样结束了,以左肩受伤为代价,胜了他人生中第一场比试。
围观的众人,心情复杂。
有的人想着,这少年,如此年轻,不仅修为高深,更是狠厉非常,真是难得。
有的人想着,既然是献谷的亲传弟子,自然会胜,但是何至于胜的如此艰辛,想当年献谷大师兄赖药儿行走天下的时候,横推同辈无敌手,献谷难道就此落寞了吗?
有的人想着,这少年第一场比试就受了伤,那么接下来的比试怎么办?难道是要以伤避战,如果是这样,这少年心机倒是深重。
只有场间极少数修为高深,眼光独到的人才会发现,比如说如今正在为甘长安医治的献谷大管家路星海。
刚才那场比试,虽然看起来略显枯燥,比试双方,除了最后的胜负手之外,连双剑相交的次数都极少。
但是却恰恰突出了交战双方惊人的战斗才情,甘长安小小年纪便随时能料敌先机,而邓松涛察觉意图被看透之后,变招之迅速,反应之机敏,也令人钦佩。
邓松涛出身小门小派,但修为精深,随时能突破到感知中境,而且剑法娴熟,实为难得。而甘长安,他是知道的。
明明前两天还是一个普通人,如今刚刚踏入感知境,念力之深厚与即将踏入感知中境的邓松涛亦是不遑多让,比试刚开始时的真元运行的凝滞感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完全适应,有这样的少年在,献谷确实是可以长安了。
眼见大管家为甘长安医治完毕,早已急不可耐的赖纤纤忙走上前来,关切的问道“没事吧,何必选用如此激进的做法,徐徐图之,你明明还有机会得胜的。”
“毕竟要为之后的比试留些力气,而且我从剑法中可以看出来,邓师兄是光明磊落之人,必不会伤我太深,而且,我这是在献谷,有大管家和师姐在,我就算伤的再重也定是无碍的。”甘长安难得的对着赖纤纤笑着说道。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说笑,难道你还要继续比试吗?”赖纤纤急道。
“有客自远道而来,我当然不能怠慢了,师姐放心吧,我有把握。”
于是甘长安回到场间,继续这属于他的战斗。
晨光熹微时,他以左肩受伤的代价,胜了玄都观邓松涛。
而在东方欲晓时,他轻松战胜了一名散修,神态平静。
旭日东升时,他胸前衣襟被划破,胜了焚天派叶梵天。
日上三竿时,他与一名感知中境的散修缠斗许久,艰难获胜,略感疲惫。
骄阳似火时,他已能剑随心动,真气随意而行,轻松胜了千鹤派雷千鹤 。
日中则昃时,他遇上了九宫斋秋真,他惊叹于九宫斋道法的神奇,但是也是有惊无险的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最后夕阳西下,一名来自极西之地的一名邪修,想趁他疲惫不堪时,用阴毒手法偷袭,欲杀他而扬名,被他一剑斩下了头颅,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场间一片寂静。
有的人想着,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着实令人担忧。
有的人想着,一派邪修,平日里作恶多端,献谷没有去找他麻烦就不错了,竟然想着来浑水摸鱼,杀献谷亲传弟子扬名,真是死不足惜。
但不管人们怎么想,却再没有人质疑甘长安的实力。
当夜色终于降临,暮色笼罩整片大地的时候,标志着献谷亲传弟子的第一天挑战结束了,没有意外的甘长安获得了全部的胜利,虽然目前并没有世上闻名的修行大宗的名家弟子前来挑战,虽然目前挑战的还没有感知后境甚至感知巅峰的强者出现。
但是观战的人们终究难免生出羡慕甚至嫉妒之感,不管这少年如何奇遇,得到献谷谷主的亲传,把献谷的功法修炼到如此精深的地步,但是毕竟这少年才年方十五。
要知道通玄境是修行中一道巨大的门槛,不知多少天才人物,终其一生无法通玄,毕生都停留在感知境,而这少年,年纪如此之轻,已是感知境中的强者,用短短十几年便走完了别人一生才能走完的道路。
这世上天才如此之多,只让平凡之人仰之弥高,终难以望其项背。
但甘长安不会这么想,甚至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自小他便知道自己天赋异于常人,师父说他能在那场灾难中活下来,便是百万中挑一。
但是跟随师父修行,十年无所得,因为经脉问题,不能凝气,无法运行真气,甚至在过往的十年间,他体内从来不存在真气,但是十年间他从未放弃过自己。
寒时小镇村舍里的母鸡,河里的游鱼,山间的野兔,春日里的微风,夏日里的蝉鸣、秋日里的细雨、冬日里的狂风与暴雪,都曾看到过他的努力,都曾见证过他的执着。和风细雨里他在修行练剑,风霜雨雪里他也在修行练剑。
所以他熟悉《洗尘风雨剑》里的每一个招式、他明白《百草回春剑》里的每一点变化、他在脑海里模拟过无数遍用《丹心剑》抵挡敌人四面八方而来的杀招。
十年间,它虽不能运行真气,但是他不曾懈怠放松过自己,所以前日里他修复好经脉,凝气成功,便能感知,甚至他如果愿意,当时可以通玄,如此便是厚积而薄发。
他用十年厚积如此,方能薄发于此时此地,他不否认自己的天赋,但是他知道所有的一切,最主要的还是十年来从未放弃厚积薄发的自己,他要感谢的是从未放弃过自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