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少数和多数（五）
沥青大路旁，几人在沈宁玉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那种神奇的草药：虎牙半枝莲。
沿着这一条路的一边走，他们发现这种草药长得很多很茂盛，几乎到处都是。
不过大路对面，却一朵半枝都看不见，甚至连杂草都没几根。
奇怪的是，这样一条明明没看见车辆往来的道路上，居然还有几个保安制服打扮的人走着，像是在巡逻。
“这就见鬼了，”周致远嚷道：“明明一整条路上都是这种药，采都采不完，还不让别人采，为啥啊？”
还没等他们拍个照下来，那几个巡逻的人快步走了过来，老远就冲着他们喊：“你们什么人啊！这里是工厂重地！闲人离远点！”
“工厂重地？”周致远愈发来气，“不就是个造罐头的么？这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造坦克的呢！”
萧元诚则安静得多，他指着另一边说：“别和他们争执，我们绕道去那里看看，那里好像可以接近工厂。”
这一片有不少农作物，有小麦，水稻，油菜等等，可是种类虽多，面积也大，种植得却有点稀松。
于是几人很轻易地穿过这片田野，又沿着一道石墩桥跨过了一条流淌的小溪，果然来到了工厂的另一边。这里只有一堵很矮的土墙拦着，看高度就是个孩子也能轻松翻过去。
这厂子后面由于有小溪流的灌溉，土地也很肥沃，而且这里也长满了大量的虎牙半枝，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这边逛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来驱赶他们。
沈宁玉喜道：“三舅姥爷他们怎么没发现这个好地方，回去就告诉他们，让他以后来这里采药，那麻烦就全解决了！”
萧元诚却神色凝重地缓缓摇头：“这个村的麻烦还大着呢，远不止这一点而已。”
沈宁玉正要再问，可这表情严肃的男人却又提出要去周围看看，直到他们把整个工厂周围十来里的地方都绕了个遍，才终于停下来。
“这官司”
“很难打对吧？”沈宁玉抢着说，“你每次都这么说，我都听习惯了，但每次你们不是都能打赢吗？”
“那是因为以前几次我们都占着理！”
“你这话说的，难道这次我们不占理吗？难道那些把我舅姥爷赶走，不让他采药的人才占理吗？”
“他们占的是另一种理。”
“什么理不是理啊？”
周致远解释：“这个，有的道理吧，还真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而是一种原则。”
“原则？哪一条原则可以在这个世道这么霸道？”
周致远回过头来盯了她几秒后，然后来了一句：“我问你一件事，你三舅姥爷家的那几个姥姥，好像都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吧？午饭时听她们的口音，完全都不一样。”
沈宁玉不明白他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回答：“是啊，都说了她们以前是烈士遗孀，每个人来的地方都不一样。”
“那就是说她们的口味也不一样。”
“啊，这大概是吧。”
“那每次做饭的时候怎么办？众口难调，以谁的口味为主呢？”
“这个我怎么知道，我也没在这里住过几天啊。”
“但总要有一个大概的标准吧？”
“嗯，这做饭的口味，应该是商量着来的吧，少数服从多数嘛。”
周致远突然就又不说话了，急的沈宁玉连连皱眉跺脚：“你突然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莫名其妙的，问你正事却不回答！”
毕飞晴上前搀住她手：“唉，他要跟你说的别说他开不了口，就连我也开不了口，所以他只好让你自己说出来了。”
“我自己说出来？我说了什么？少数服从多数？”
“正是这话。”
沈宁玉一经提醒，转回头看着那条大路好一会儿，又看了看周边地形，以及远处红塔村和黄塔村的方向，终于渐渐明白了过来
“天哪，竟然竟然是这样么？你们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毕飞晴坦言：“我是看到他们画图的时候才明白过来的，至于他们我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萧元诚掏出手机晃了晃，“打从一开始，我听到虎牙半枝这个名字，并且上网搜了一下，就觉得事情很不对劲了”
“半枝莲本身就适长于温软湿润的土地环境，而其中的虎牙半枝对土壤的湿润要求就更高了！而公路施工无论是横挖纵挖还是混合挖，都要填筑路堤，那些混凝土，碎石，沥青往里头一埋，还怎么可能长出半枝莲？”
“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条路一样，它的一侧根本不适合植物生长，而另一侧却长满了虎牙半枝，造成这现象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道路的另一侧存在大量积水渗透，以至于土壤环境极为湿润”
“再结合我们进村前看到的那条被水淹没的路，以及这周围的地势环境，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条通往加工厂的大路就是导致蓝塔村入村道路被淹的罪魁祸首！”
他又拿起自己画的图，用手指测量了几下，同时说：“从地势上看，蓝塔村是山谷地形，三面环山，剩下的这一面就是出谷的唯一通道，而现在被这条大路的路基一堵，一旦出现长时间降雨，积水排不出去，又无法通过地面消弭，最终就会形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这这一条路就能堵住整个村子的排水吗？是不是太夸张了？”
“如果只是平常的一条路，或许不会如此。但我刚才说了，这里的土地原本是非常湿润的，换句话说，其密度也是比较低的，所以原有的土壤环境要排水出去应该不难。”
“但在这种地面上修路，为了防止路基下层，势必要先把它挖的很深，接着清除腐植土，然后再填充加固。这就等于是在谷口埋了一堵严密的大门下去，那还能不堵吗？”
沈宁玉终于不忿地问：“所以这根本就是一场人祸，对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这又是什么意思？”
“现在要在农村地面上建厂，都必须要进行严格的勘测和丈量，而我们刚才也算是对整个加工厂走了一圈，基本上，这个工厂的建设在选地上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恐怕当初设计建厂的工作人员没有考虑到一件事，就是当地的土质情况显然并不适合汽车行驶，于是就必须要再修一条路”
“你现在应该也看明白了，后来他们修的这条路是条直道，从加工厂直接联到三塔乡，再与市道接轨应该说，这是最优解的道路设计路线了，因为在这种柔软土质上修路，哪怕多绕一米，可能都需要天价的成本！”
“然而修建这条路的结果，就是不可避免地把蓝塔村出谷的路线堵死，进而导致入村路线常年被雨水浸泡。”
“等等，”沈宁玉问：“要是挖条排水沟，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周致远摇头：“这话要是在路修好之前说，倒是没错，可现在不管你怎么挖，都必须从这条公路下面过，这样高的路基填1立方只要几块钱，但挖1立方可能就要上千，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啊。”
“这就是你们说的少数服从多数吗？”
“嗯，从三塔乡的多山环境来看，这个水果加工厂和道路都毫无疑问会提升本地的果林种植发展，同时也能提供许多工作机会，并引导各村农民回流。这就是多数”
“但从这里的具体情况来看，这个建设发展计划将是以牺牲蓝塔村的发展未来为代价的。这就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