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亲情
那一年寒冬。
爹娘临终前托付给我的小妹，去世了。
“大爷，姑娘走了。”
来的人掩面哭得不成声。
正是小妹身边从小服侍的丫鬟小红。
我恍惚间…看到了小时候，第一次在娘旁边瞧见丑丑的、软软糯糯的小娃娃。
也哭的厉害，似乎随便一碰就能受伤一样。
娘亲摸了摸我的头，第一次告诉我，“儿啊，从今起你就是做哥哥的人了，要好好照顾陪伴小妹。”
我不过六七岁，略微懵懂的点点头。
有了小妹之后，爹娘和我经常逗小妹玩乐，就这么一年一年的过去了，小妹也从只会哇哇叫，变成了会蹦出几个字。
在一个寒冬雪天，她在娘怀里跑了下来，朝自己走过来喊了一声：“哥…哥…”
我刚从外面学堂回来的寒意，突然便消散了。
有个小妹真的很好，至少我能吃的东西，她不能吃，但是她嘴馋，又哭了。还有我能出去玩的地方，她不能单独出去玩，想的在我们面前耍赖。娘栽花的时候，我能帮忙，而她只能看着一棵白菊发呆…
像这样的事情很多。
但是我渐渐觉得小妹不可爱了，因为娘的身体慢慢不好了。
虽然爹不许下人议论，可我还是听到了别人说的话，是因为生了小妹，娘的身体才不好，我也开始不喜欢她了，甚至厌恶。
在我学业很重的时候，家里面的小厮突然来接我回家，当时府中上下都挂起来白灯笼。
我顿时眼眶就被泪水布满了，心里像是少了一块一样，难受的很。
因为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娘了。
当我哭着跪在厅前时，那讨厌的小妹又来了，想要娘抱，但娘抱不了了，所以又跑过来让我抱，我一把将她推开了。
她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就当没看见，没有她，我就是还有娘的孩子。
最后是爹过来抱起了小妹，他看了看我没有多说什么。
之后。
爹也不曾多对我说几句话，但也不逗玩小妹了。
我跟小妹在一个屋檐下，时常碰面。
她开始还是想要跟我一起玩，我不理睬她多了，渐渐也不来烦我了，到后来，直接看到我，就害怕的跑开。
我也乐的其中，不烦我最好。
这种无聊平淡到极致的日子，又过了一年，爹开始天天躺在床上，下人一盆盆端进端出的水里，似乎红红的。
从那开始，爹经常让小厮叫我过去，每次小妹也在。
我依旧不理睬小妹，小妹也害怕我。
可爹每次都能想到新的办法，让我跟小妹说话，或者做事。
时间长了，我倒是会跟小妹讲两句话了，但依旧喜欢不上。
爹一直也没强迫我带小妹玩，只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把我喊到床前，只说了一句：“小妹你要帮我们照顾好，你娘的事，怪不得小妹，只怪我，没有好好对待你娘…现在好了，我要去找你娘了…”
后面他说的话，我听不见了，声音也糊里糊涂了。
那一年冬，我又失去了爹。
偌大的宅子，只剩下我，和一个刚有点自我意识的妹妹。
后面的日子，我谨遵爹娘的遗愿，好好待小妹，只是实在说不上几句话，不过女红、琴棋书画都不曾落下，请了京城内都有些名气的女师傅来教授。
本来以为我可以按照爹娘的话，把小妹培养到出嫁，之后她就可以过她的日子。
这样等我走的时候，也能跟爹娘有所交代。
但是…
一向能不跟我说话的小妹，有一天让丫鬟给我传个话，说眼睛疼了好些天，让下面人请了郎中来看。
结果郎中看的结果，却是要喊我过来才说。
我去的路上，突然间又有了一个久别的心悸。
像当年娘身体渐渐不好的时候。
结果，那年轻郎中看到我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多陪陪你妹妹，她若是没有求生的意识，时日不多一年。”
我当时…说不出来一句话。
小郎中又道：“她的眼睛里长了异物，不仅疼，还会渐渐失明。姑娘家应该多夸夸，心情好了，自然什么都好了。”
这话一出，我懂了。
但是这么多年没有跟小妹相处，突然间要说话，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要安慰的话，到嘴边也只成了一句，“好好休息，需要什么跟哥说。”
小妹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话。
但是我知道，姑娘家心里有事。
所以经常唤她贴身丫头来回话。
丫头说：“姑娘的眼疾又犯了，需要小郎中来瞧瞧。”
那段时日，小郎中经常过府，每次看完小妹的病情，都会来跟我汇报。
得到的都是病情越来越不好，我急了，只想要各种投其所好。
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人送到她院里。
直到她渐渐身体更差了，连床都下不来，我又听了丫头和她的闲聊谈话，才知道一向没有接触外人的小妹，对经常来的小郎中有了欣赏爱慕之情。
我顿时很难受。
小妹的年纪，正可以出嫁，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但却要戛然而止了。
我做了一个决定。
请李云小郎中过府，这次没有让他去给小妹诊病，而是两个人单独的谈话。
我近乎用尽了所有能用的方法，银子、说词等等，想让郎中配合小妹的心意，陪她走过人生最后一段路程。
结果意想不到的是，小郎中什么都不要，而是被我一个做哥哥的行为，感动了，不求任何回报配合小妹。
我一边答应，一边心里苦笑。
想自己一个做哥哥的，真的合格吗？
就连小妹最后一程，我还跟旁人一起欺骗她…
不过后来，小妹的病情好像好了一些，我以为有效，但小郎中却说，是回光返照。
我顿时说不出来话了。
突然想通了，这些年小妹跟自己都缺少一个最重要的东西——爱。
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渐渐走远。
可她是我唯一的小妹啊。
这一年冬，我彻底成了一个人。
也是同一天，我在小妹的院子里栽满了花卉，在院中离她屋子最近的地方，种上了一棵儿时给她弄坏的白菊。
……
这一场场梦境般的幻影，出现在女鬼的面前。
此时的她，泪如雨下。
纳兰言收起那张噬取红符，顿时从这盆白菊里提取的种花人残留念想，开始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