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离别
【师父回来了。
他不复以往的潇洒随性，黑白错综的头发一夜之间变得雪白。
晚上有人敲门，你推开黏在身上的师姐，跟着师父走向后院。
“小柏，你来了。”
“师父，你要告诉我什么。”
师父面露难色，但最终还是将事实告诉你。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你是一只邪祟。
原来，这个小宗门就是为了你而修建的。
原来，两个师姐都是大宗长老专门为你挑选的人灵。
你这才知道了为什么你对两个师姐从始至终都没有一点感觉，知道了宗门偏僻的选址，知道了自己一夜长高师父都没有表现出异样。
“小柏，这是为师做你师父的最后一晚。
天亮之后，法宗的人就会来到此地，拔除你身上的封魂钉，祭掉你的两个师姐。
你长大了，可要不是下山时你屠戮了三百三十四位百姓，为师还能偏袒你一次……
可邪祟终究还是邪祟，算不得人。”
你摇头否认，不敢接受师父讲述的事实，你跪在地上，祈求师父原谅。
可师父转身离开，你跪在后院，一动不动。
夜空中的星开始消退，周围泛起淡薄的雾气。
青草被露珠压弯，山间的布谷鸟在早鸣。
时候不早了。
你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跪姿让你腿脚失去知觉。
你想起来和师父相处的一切，师姐哭喊的声音在你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走出小院，看着半空中密集的人影。
原来，我一直都不是人。
这些温暖的幸福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我只是个邪祟。
你抬起双手，身影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我们费了这么大心思才打消他的戒备心，怎么还能让这邪祟跑掉!”
“不过一个刚刚成了气候的邪祟，能跑到哪里去，就算是把这座山给翻一翻，都要给我找出来!”
“诺!”
人影四散开来，谁也没有发现，山上的老师傅以手遮面，在一座泥塑的神像面前低声哭泣。
……
天亮了。
四周雾气腾腾，很难看清对面站着的是谁。
赵文呼喊着告诉面前那人没找到邪祟，四周雾气太重了，要不退出阵法直接烧山吧。
那人点了点头，便消失不见。
赵文松了口气，他刚刚还以为面前的东西是邪祟呢，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他摸索着朝山外走去。
可四周的雾更重了，他只能弯腰前进。
“你的愿望是什么？”
赵文想了想，觉得家中老婆总是干的太严，不然他去外面的环翠阁好好快活快活。
可刚想完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自己不是在执行任务吗。
哪里来的声音!
他后知后觉，“邪祟”两字还没说出口，他感觉到一种不可描述的外力抽离了自己。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可他能感觉到风在穿透自己的身体，每分每秒浑身都有刀割般的感觉，不仅如此，他还看到自己闭眼躺在地上，一脸茫然。
他看到了环翠阁的小欣，看到那个掉钱眼的肥婆老鸨，还看到自己财大气粗地拿出攒了好久的银钱打赏。
可这些都是假的，假的!
真的自己要死了，要死了啊!
他没出声，因为小柏不喜欢。
他们低估了这个衰弱的邪祟，以为这只是一个走上歧途的小孩。
可谁能想到，有这么一种可怕东西蛰伏在这座小山上，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许下愿望，实现愿望。
他找回了自己。
临时捏造的泥塑前，师父不断燃烧着面前的纸钱，之后是衣服，最后是头发，胡须，眉毛。
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人。
你像看不清岁月的老人一样立于半空，脚下的人们如麦穗般倒下，可你心中没有一点欣喜。
师父被烧死了。
临死之前他还在复述着对不起对不起。
师姐俩还在睡觉，她们和往常一样喜欢赖床，估计现在正抱在一起做美梦呢。
这些人的愿望好杂，好多都听不清，搞不懂。
什么当上执法堂堂主，不要再拖欠供奉，更有奇怪的愿望想要复活女儿。
什么是复活，什么又是供奉。
师父呢？快告诉我。
师父死了啊，他在我的影响下将计划全盘托出，然后羞愧难当自尽了啊。
那师姐呢，快告诉我。
师姐还在睡，而且她们还小，没有长大，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你抬起手，太阳刺破迷雾，有些刺眼。
可阳光在指缝透过，照在你脸上。
那么温暖，那么不合常理。
原本平静的太阳在此刻灼烧着你的脸，你看到了，那个美味可口的仙子，你闻到了，那种压制不住的令你躁动不安的香气。
“果然，你不是普通的邪祟。”
“你是一尊神。”
“邪神。”
仙子眼里是不可置疑的决断，你迎着光，看不清她接下来的招式。
“人们只知道求仙问佛，却没人知道有你这种神的存在。
看样子你已经吸食了香火，而且失去了自我意识。
自裁吧。”
你闻言不语，轻轻拔出自己的头颅，连带着扭动的脊髓。
鲜血喷溅，落在地上腐蚀出片片黑土。
你感觉到力量在消散，捧在怀里的头颅看到那人手中的器物，那是令自己灵魂颤抖的元凶，让自己引颈受戮的原因!
可事到如今，你还能做什么呢？
你只是一个畸形的胎儿，畸形的神，连畸形都算不上的人 。
“你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让我想想，那当然是和小柏永远永远一起生活下去啊，还有还有，小柏要一直一直爱我，保护我，还要保护小妹。”
“额，小柏要平平安安的，千万不能生病，最好我能亲手治疗小柏的伤，这样小柏就算受伤也不怕啦。”
“为师对不住你们，对不住天下苍生，对不住小柏，为师早该推辞了这个职位，将你们带出宗门好好教导，可为师放不下，仙路渺茫，为师怕啊，为师也放不下啊!”
原来，大家的愿望这么简单，可我没有办法实现了。
师姐太傻了，永远和邪祟生活下去，怎么可能啊你说是吧。
那我许你和小师妹多活一些岁月吧。
小师姐你的愿望我无能为力啊，那你就带上我的头颅，去帮助那些值得帮助的人吧。
师父，我对不起你，可我没有办法，我也想活下去，我也想和你们过普普通通的日子，你的愿望好大好难，徒儿听不懂。
那就请让我许愿师父余生安好，勿生挂念吧。
仙子看着消散的你，你看着她，她好美，美得没有词语来形容。
她也好可怕，自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可自己只是个小邪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