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昙花一般的女子
日上三竿,陈柏揉着早已消肿的脸坐在河边。
昨晚家里进人了都没人提醒。
差点忘了,这山里就他一个活人。
那之前的猫呢,鸡呢?
不下蛋不打鸣,最起码提醒一下自己总可以吧。
绝对不是自己睡得太死叫不起来。
陈柏吐掉嘴里的半截草芽,拍拍屁股准备跑路。
半夜不知名少女闯入纯情少男房间,这背后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这些都不重要。
但他对上女子愠怒的眼神之后却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晚上凉风习习,自己被踢出小屋与河里的鱼虾共处了后半夜。
幸亏没有感冒。
他正想着怎么将这个鸠占鹊巢的女人赶走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阵脚步。
男人的直觉告诉来者不善。
他若无其事地坐回原地,捡起脚步的石子排成一排,又将它们重新打乱。
苏玉婉眉眼盈盈,眼中的背影还是如同昨日一般,她嘴角带笑,学着面前那人的样子蹲下。
谁也不知道她为了此刻付出了多久。
也许是几十年,几百年。
也许是那看不见尽头的永恒。
但她终于成功了。
在位面的屏障被撕裂的一瞬间,她抱着必死的决心跳了进去。
直觉告诉她,她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她已经等不起了,但现在,他蹲在那里,尽管身上的衣物不是自己熟悉的墨色,但他就是他,一直都是。
陈柏脚下动作不减,只一会儿功夫就已经移到另一边,顺便留下来一溜的石头塔。
他不敢去看身后的人,她给自己的感觉很奇怪。
像离别,像重逢。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刀子一样刺人。
“最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怎么老是有预料之外的怪事发生?”
显然,这已经违背了自己躺平快乐的生活方式。
早在不知道多少年之前自己就已经决定好了。
不再为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事情动心。
所以不管树上的蝉儿怎么叫,橘猫怎么闹,他都觉得这些对自己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他宁愿把所谓的主角熬死也不愿意亲自下山以身犯险。
但现在他预感到,所谓的变数就在自己背后,他接下来的选择有可能直接导致下半生的幸福生活。
所以他果断转身,一脸认真。
“你好,其实昨晚我什么都没有摸到。”
所谓语言的艺术在此刻已经被他运用到了极致。
后果就是劲风扑面而来,陈柏闭上眼睛,但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面前只有飘摇的青丝,连以及一双可以装下天地万物的湛蓝眼眸。
他浑身紧绷,竟然冒出了人生就这样停滞该多好的念头。
不对,有问题!
问题大了!
自己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呢,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不对,关注点好像歪了。
她在干什么?
逃婚荒野?
为爱发疯?
难道是贪图自己美色想要……跑偏了跑偏了。
陈柏一脸平静,大脑又开始疯狂转动,但在她目光凝视下,他半天什么话都没憋出来。
可恶啊,怎么这时候才发现脑子里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找不到!
完了,这辈子完了。
我要栽在这女人手里了。
可怜的陈柏被苏玉婉玩弄于股掌之中。
苏玉婉笑了,她眼角水波荡漾,一瞬的柔情使得陈柏心头微动。
糟了,这次要凉。
他急忙稳住自己,找准时机调整心态。
开玩笑,什么样的场面我没见过(这种场面我还真没见过。)
“姑娘请自重,昨夜是在下唐突冒犯,希望姑娘不计前嫌,早日将……小生的清白还回来。”
陈柏暗道不妙。
住在山里已经和外面脱轨了,话都说不利索,现在只希望她能听懂自己的意思,两人好聚好散。
但话在苏玉婉听来就已经变了意思。
“公子仪表堂堂,小女子为昨夜之事赔礼了,小女子无以为报,之后必有重谢,此刻只愿在公子手下求得一时庇佑。”
苏玉婉知道自家夫君是什么样子,以身相许对他来讲刺激太大了,再者说自己这样一个打破世界壁垒的弱女子目前无处可去,在这地方小住一时也不会让夫君难堪。
“奥,蹭住的,我懂了。”
陈柏看着女子苗条柔软的身段,脑海中已经补充了一出家族联姻女子逃婚半夜迷路遇到白面书生一见钟情的狗血剧情了。
虽然剧情有一点点不怎么合理,换成夜半女鬼想要寻找晚餐都比这来的实在。
但陈柏不敢看那双眼睛,他实在生不出半点其他念头。
“哎,该怎么拒绝呢?”
“算了算了,就当积德行善了,阿弥陀佛。”
……
没过几天,小院里多出来一间干净的小屋。
这下好了,总算不用大半夜还跑外面树上等着看日出了。
而女子也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苏玉婉。
陈柏只是呆呆地看着天上云卷云舒,耐心呼唤系统。
“系统你在吗?”
“怎么不回消息啊!”
“系统儿子,快给爹出来!”
这天,他一如既往晒着太阳,顺便处理刚刚逮到的野兔。
苏玉婉站在门口,温婉恬静,淡淡的清香萦绕鼻间,陈柏虽然面不改色,但心里已经开始抓狂了。
“吱个声!统子!”
“该不会是没了吧……”
他双目失神,丝毫没有注意到贴近的姑娘。
“歪,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问系……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眼下苏玉婉离自己距离不足一拳,自己甚至可以闻到独属于她身上的清香,目光一低,春色撩人,实在是太大……
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陈柏将手中的兔子放下,半天不知道从何开口,然而苏玉婉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学着陈柏侧身对着太阳蹲下,缓缓开口。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哪怕是一点都没有?”
陈柏想了想,在众多动物朋友的脸中选择一个和面前女子有一点相似的……
怎么可能会有啊!
苏玉婉见状,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这是自己唯一的夫君,没有所谓的天道干扰,自己亲手选择的夫君。
他和从前一样,还是那样呆呆的,但不管他做什么,只要自己陪在他身边,都会忘掉曾经遭受过的一切苦难。
她目光柔和,抚摸着盛水的陶杯。
“近日小女子叨扰了,小女子虽然不才,但公子有烦心之事亦可分担一二。”
“我的统子没了,你可以给我陪一个吗?”
陈柏心里想着,但他还是礼貌回应。
“叨扰算不上,我还没感谢你借我斧头砍木头呢,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可以送给我一些藜麦种子吗,后山田地已经开好了,懒得下山去,奥,刚刚才想起来还有几十年前的谷子呢,哎,瞧我这记性……”
“此面向东有一块我自己种的果园,虽然长得怪模怪样的,但吃起来味道不错啊,还有还有,你在我这住了这么些天,还没问问半夜睡觉不盖被子不会着凉吗,早上最近认识的野鸡也不叫了,是不是在外面找到伴儿了……”
“还有还有……”
苏玉婉怔住了,耐心听着他嘴里描述的一切,而陈柏也打开了话匣子,从山水说到鸟兽,从白天的残月说到夜半树下的蝉蛹。
她就这样陪着他,就像曾经他在餐桌上说着各种莫名其妙的闲话家常一样。
终于,陈柏从自己繁琐的感情中脱离出来,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他嘿嘿一笑,随便找了个借口。
“哎呀,说的有些多了,希望苏姑娘不要介意哈。”
“不会介意的。”
“额,其实你介意一下也没关系的,毕竟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也没怎么和人正常说过话,搞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正不正常了……”
“公子所言妙趣横生,谈不上介意,只是小女子放心不下家中琐碎,只能择日再来感谢公子。”
“没事没事,姑娘言重了,再见!”
“嗯,再……见……”
这就走了吗,也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冒出和苏姑娘一直生活下去的念头。
可恶,就算是一点点温柔我也需要啊喂!
现在苏玉婉就站在原地,等待一个挽留的回复。
可迟钝的虫儿只会想明天怎么开吃才能睡的更舒服。
苏玉婉没有多说,转身离去,陈柏刚想起来小姑娘怎么敢一个人下山时,苏玉婉脚下流光一闪,随即隐入茫茫夜色中。
陈柏看着苏姑娘离开的地方惊地合不拢嘴,就连刚要提醒她注意安全之类的话都卡在喉咙。
“她会飞!”
“那我还担心个蛋,睡觉睡觉!”
木门吱呀一声紧闭,随后又留了一个小缝方便怕冷的小东西们进来。
月色罩在小屋上,静谧安详。
她在屋外驻足不前,许久。
就像是一朵半夜含苞的昙花,希望迟钝的客人秉烛夜游。